第五十八章 状似无心
这一日出乎宋宁玉意料之外的平静。唐砖无弹窗她原本预计早餐后大约就会出现的梅儿并没过来，心神不宁地坐了会，她便静了下来，对紫绡交待了一声便上了书房，看了一天的书，午饭也只是吃了两口汤便搁下了。紫绡等人只吩咐下人说是饭此不合口，吩咐厨房再多用些心，倒也没惹得什么人怀疑。
晚间时分，宋宁玉看着绿桃挑起烛火，合上了没看进去一个字的书本，暗笑自己承受力太差。
正在此时，红豆走了上来，对着宋宁玉行了一礼。
“可是摆晚膳了？”绿桃看着她道，又向宋宁玉请示，“小姐还在楼上用些吗？”
“不是。”红豆摇摇头，赶在宋宁玉回答之前道，“是英儿姐姐来了，在楼下等着呢。”
“说了什么事了吗？”宋宁玉奇怪道。
红豆摇摇头：“没说。”
宋宁玉于是整整衣服，便带着二人下了楼。
楼下，英儿正一脸笑意地等着。
“奴婢给七小姐请安。”见她下了楼，英儿也不等宋宁玉脚步未稳，已经笑着上前两步对宋宁玉道。
宋宁玉见她满脸喜色，不由笑着打趣道：“今儿可是高兴。怎么？捡着银子了？”
“哪里？是比这还要高兴的事哪”英儿粉脸微红，笑道，“夫人才刚接着跟老爷的小厮捎回来的信，说是老爷今晚就回。本来那小厮是昨儿个下午就派人捎信回来的，谁知那起子没良心的东西，夜里居然喝多了酒，睡死过去，这才延误了送信。如今眼看着老爷就到了，夫人吩咐各屋各院的主子们都去晚膳哪。”
宋宁玉闻言，也是笑了起来，连连点头，便送了英儿，转身匆忙打扮起来不提。
一刻钟后，宋宁玉带了紫绡来到了宴会厅里。
宋宁玉对着宋夫人行了一礼，遂找到了宋巧玉与宋瑶玉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多时，最后来的四夫人也已到了。于是众人便静坐在桌边，只等着宋书杰到来，便可开席。
时间静静地过去，席间雅雀无声，虽然枯坐难耐，却也无人敢在此时说话，触犯众怒。
宋宁玉静静地坐着，只是目光偶尔瞥过周遭几人，将席间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面上目光却也是一闪而过。
宋夫人的眉头渐渐地蹙了起来，虽然尚未开口，但是她身旁的李妈妈却已会意，打发了小厮出去探听情况。
宋宁玉眼角余光瞥过宋夫人轻轻敲击的椅把的手指，心里一动：以她平日里的观察来看，宋夫人不像是那种没经过什么大事，有个风吹草动就如此喜怒形于色的人啊。此时不过是多等了一会宋书杰，怎么会如此焦躁不安呢？
席间的几个姐妹坐得比较近。时间又过去了一会，宋兰玉于是与宋巧玉开始交谈起来。原来宋兰玉因为出嫁在即，需要准备的物品太过繁多，所以时间太赶，于是前几日便央了宋巧玉替她做些个香囊。这会子见左右无事，宋夫人又开始微闭了眼睛假寐，便小心地与宋巧玉交谈起来，也是暗暗催促她加快些速度。
宋宁玉静静地垂了睫毛，似有若无地不时低着头，似是已经悄悄地打起盹儿来。
如此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宋宁玉忽然听得门外传来小跑的脚步声，精神不由一凝，与其余人一起齐刷刷转头，目光一起看向那进来的梅儿。
“可打听清楚了？”宋夫人看着她，问。
梅儿匆忙一礼，回道：“打听清楚了。跟着老爷的小厮派了个随从回来报说，老爷归途上遇着了陈员外，因是他家小少爷与咱家的xxx是一起念学堂的，所以多聊了会，见着天色晚了，陈员外盛情相邀老爷去陈府上共进晚膳，老爷也就没再推辞了。”
宋夫人点点头：“原来如此。倒也平常。”
梅儿低了头退下。李妈妈便道：“那夫人，您看这晚膳……”
“都摆上来吧。也等了这么久了，就先用了饭再回去罢。”宋夫人摆摆手，于是几个丫头子便齐齐地摆上了各色膳食。
宋宁玉看了会子，待到她们这桌年纪较长的宋兰玉、宋巧玉与宋瑶玉都动了筷子，才跟着盛了碗汤，端起来热热地喝了口，终于暗暗地吁出口气。
耳边听着宋瑶玉低低的抱怨，宋宁玉反而心里有些释然。
她自小跟着母亲一人长大，对于父爱本就陌生，不过是见着母亲如此思念，才略略有些挂怀。及至后来知道了那个一年总要借口来看母亲几次的男人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之后，她却也暗暗地开始期待起来。大约女儿家的，总归是会期待自己的父亲对自己视若掌珠吧。宋宁玉每每思及至此，总要忍不住地自嘲一番。
在那白衣鬼差神通之下看到了父亲再娶的那个时刻起，她便已经决定不再仰慕那个男人了。不是吗？那也不过是个待人三心两意，常留情却不能留长情的男人罢了。她不恨他，跟在母亲身边冷眼风尘这些年，早知这世上男子皆薄情。可是要说她一点不怨他，不怪他，却也做不到。
所以此时闻听得他一时赶不及回来共用家宴，宋宁玉反而在略微的失落之余，也为不用与那男人同桌共食而感到庆幸。
宋宁玉喝完碗里的糖后又吃了几块糕点，想了想，还是决定住了手。这满桌的菜因为一直热在炉子上，早已失了原本的营养，现下吃了再多，于身体亦无甚用处。只这盖得严严实实的汤盆还算保留住了原本的热气和营养，但她既已喝了一碗，如今若再去盛，却是一大失仪，在宋府这等家宴上是绝对不允许的。
想到这里，宋宁玉便放下了手里的糕点，四目望了一眼，考虑着此时是否可以告退了。
“宁儿，怎么？这糕点可是做得不合你的胃口？”恰在此时，宋夫人却已经望忘了她，同时说出这句看似无甚深意的话来。
宋宁玉连忙摇头：“不。不。怎么会呢？这糕点松脆香甜，甚是可口，不愧是母亲看中的大厨，这做得可比红豆那丫头做着玩的要好吃太多了。”
“哦？是吗？”宋夫人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这些糕点我倒是吃腻了。你说红豆也会做，那不知这些玫瑰糕她可做得出？”
“这……做是做得出的。只是……”宋宁玉一愣，随即点点头，却又跟着一脸的愁容，“红豆她平日里并没正经地学过这些，往常也不过是女儿有时饿了，让她做点子来解解谗，上不得大场面。”
“这却无妨。姐姐既然有意，宁儿你就吩咐了你那丫头却做些孝顺了，又有什么？二夫人此时也附和着笑道，“纵是手艺再差，不过是不好吃罢了，又有什么的？姐姐说是不是啊？”
“可不是？正是如此。”宋夫人点点头，又看向宋宁玉，“怎么？还怕我吃上了瘾头，和你抢丫头不成？”
“母亲若真看上了红豆，那是她的福气了，女儿怎么敢多心？”宋宁玉连忙摇头，自嘲地笑道，“既然母亲和二夫人都这么说了，那女儿也不好再推辞了。紫绡，你去和红豆说一下，让她做些玫瑰糕拿来。记着玫瑰酱多放些，糖少放点，糕点不要蒸得太脆，以松软为要。”
“是。”紫绡应声而去。
“多放酱，少放糖，不要太翠，松软为要……”三夫人小声地复述着宋宁玉的话，开口问道，“这是为何？”
宋宁玉笑了笑，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我方才尝过了一些玫瑰糕。这些玫瑰糕，做得很是香甜酥脆，入口清香，并没什么问题。但是夫人既然吃腻了，那么倒不如换换口味。虽然同样的是玫瑰糕，用的也是同样的材料，但是使用方法不同，或者可以做出不同人，更加适合夫人的喜好的糕点来，也未可知啊。”
宋夫人听了含笑点头：“你这丫头，倒是细心。”
宋兰玉也笑看着她：“你这观察得倒是仔细，连这小小一盘糕点都能叫你看出这么多学问来。”
“我只是贪吃而已，所以自然研究得细些。”宋宁玉说完才意识到举座皆在看着自己，顿时脸色羞得通红，反而引出了一阵哄堂大笑，连几个伺候着的丫头婆子也都悄悄背了身子，背影微微颤抖着，显然是在偷笑。
一时间，席间原本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两张桌子上，也都开始小声的交谈起来。
“夫人，糕点做好了。”
正在宋宁玉被宋瑶玉拉着询问她的耳坠子从何处得来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红豆的声音，宋宁玉顿时心里暗松口气。
之后，宋宁玉回响起这句稍后便将她推入不复深渊的声音时，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沧桑来。人生，真的是太奇妙了。不是吗？一个看似无意义的动作，一句看来单纯无比的吩咐，一件看来偶然随性的事，都可能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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