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阿兄变了,不喜听实话了。”王恬似笑非笑。
桓真看对方,熊孩子长本事了,一时间竟让他分辨不出是认真讲,或仍是玩笑。他反击:“以后我是斥候,你是骑士,你被我套出的话,自然句句为实,何来喜或不喜?但你休想听到我讲实话。”
王恬咬牙:“还没定下来呢,我还有机会!”武官说了,明天是最后一次斥候兵的选拔,落选者进骑士训练营。是训练营,非直接成为骑士,意味着还要经历一段时间的练兵、考核。倘若再落选,进步兵训练营。
桓真一副气人的鼓励模样:“嗯,几十人争一个名额,你好好努力。”
王恬把牙咬得咯叽响:“咦……桓阿兄你就是变了、就是变了!”不再让着他、哄他了。
桓真向飞辕车方向扬颌,王恬望过去。桓真说道:“我帮你问过武官了,若步兵训练营也呆不住,可直接成为辎重兵。去吧,提前推一下飞辕车,别力气不够。”
王恬委屈巴巴的撅嘴:“阿兄是将与我分别,怕我不舍吗?何必用这种方法。”数十预备兵,仅选出桓真、裴兼两名斥候,明天最后一拨竞争了,考核过程肯定更严。再说就算他被选上,执行任务也未必和桓真一起。“我知咱们以后不能轻易相见了,具体何时走,能跟我说么?”
“阿恬,山阴县有仲秋施粥的风俗么?”
“有。”王恬心沉,这是本月随时离开的意思。
“都城也有。”桓真眼眸始终明亮,这回看对方,是真正的鼓励。“我期待与恬弟都城相见。”
“嗯!到时你我弈棋。”
桓真苦笑,棋局中,阿恬仿佛生而知之,下遍军营无对手。
尽管不舍,尽管有了预感,王恬还是没想到,桓真、裴兼连夜便离开了骑士营。
三天后。襄平县。
从立秋到案户比民期间,各官署、都亭均会给六十岁以上的老者施谷粮和葛布,七十岁以上加一束帛、桃木杖,年年如此,以示朝廷敬老、养老之意。
当然,此举也是为即将到来的户籍登记做准备。
王葛制木累了,站在院墙边仰着头瞧,好像视线可以拐弯,能瞧见热闹的街市一样。“这院落离外墙真近。”
邹娘子也是闲不住的人,正在给白容修整马蹄,没走心的应句:“是啊,吵吵嚷嚷的,市肆动静稍大咱们就能听见。”
“如若住的位置靠里,秦吉了兴许找不见我吧?”
邹娘子动作一顿。
王葛:“之前跟我同署的匠吏说过,仲秋至腊月,襄平县每月都举办一天角抵戏,想必极热闹。”
“是。”
“仲秋的角抵戏是哪天呀?”
“明天。”
“那我明天等阿姊回来,好好跟我讲讲,行么?”
“阿葛。”邹娘子过来,“你猜出我明天出郡署?还猜出什么?”
“猜出我是饵。”
邹娘子大惊,急忙否定:“不是的!”
“说法有误,我的名气是饵。然后用专小娘子替代我,她变成真正的饵。至于阿姊,立志做饵,生怕装不像。你们都这么伟大,以弱护强嘛,我是得利者,哪有资格质疑你们的用心。”
“阿葛!”
“昨晚阿姊的心终于静下来,我便知道你接受了新任务,准备好凛然赴死了,对么?无愧疚,阿姊当然踏实了。明天专小娘子会假扮我,由你护着上街瞧角抵戏,对吧?真真假假,不管虚也好,实也好,对那些潜伏的谍人来说,都不能再拖延了,再不出手杀我,便会被他们的主子质疑忠心、他们就会内斗!”
“你过来。”邹娘子不由王葛拒绝,拉着她来白容跟前,二人蹲在马腹旁,邹娘子声音压得不能再低:“拿你没办法,有时候我是真盼着你笨些多好。昨天功曹史才告诉我,东夷府早先截获了一份貊部落的情报,本郡只要有宗匠师级别的木匠师出现,便自动触发刺杀任务,代号为‘木’。”
王葛的郁气变为慎重:“宗匠师……为了北伐来的?”
邹娘子点头:“后来的事,确实如咱们推断,曲辕犁的出现打乱了谍人部署。不过,我们兵力不够,貊部贼孽也一样,在他们犹豫的时候,你又制出了风箱,加上‘辽东大匠’的赫赫声名,东夷府不得不做防备,怕你被那些贼孽加入刺杀名单。”
“难道不止一只秦吉了?”
邹娘子再点头。“阿葛,你得明白,要抓捕一名谍人,既得有证据,也要出动至少数倍兵力。现在谁敢说有万全之策?谁敢赌貊部贼孽刺杀你们全部?还是把力量汇成一股,只杀其一?这次行动,双方都孤注一掷,最可恨的是,这种程度的博弈与暗杀,在北伐期间,仅是开始。”
“所以,阿葛,”她握住王葛的手,劝慰中含着温柔:“不光我们是饵,在这场博弈里,所有参与者都是。咱们听从安排,做好自己该做的,便是对己方最大的支援。我答应你,会护好阿专,我和她都活着去,活着回。”
王葛忍住哭意:“我做了两个手执兵械,不怎么好用,阿姊莫拒绝,万一能帮上你和专小娘子呢?其实,其实我更希望你们用不上这兵械,阿姊,我、我还是本事不够,太着急了兵械制得不好……”
邹娘子头一次打断对方的话:“不拒绝。阿葛现在就教我。”
八月十八。
襄平街市人头攒动,处处喧嚣。许多百姓天不亮就占好了位置,就为近距离目睹今年的首次角抵戏。
角抵戏,早年间被称为“百戏”,常见的表演项目除了角抵外,还有舞鲤鱼、走绳索、赤脚趟火、寻橦、幻术等。
天刚亮,寻橦戏先开始,一个身上粘毛,装成山猴的矮汉大喝句:“果然来也!”
喝声未止,他抛出长竿,竿的远端落地霎那他追了上来,随一声尖啸,竿立!
四周惊叫,矮汉在空中兜了个半圈,站稳时,竿已顶在他头顶,他双臂微抬、头也微仰,以此保持着竿始终竖立他发顶。
鼎沸呼喊随四面冲来的三男一女达到高峰,这四人也是猴儿扮相,先后踩着矮汉爬上粗竹竿,每个人在竿上的方向,跟他们奔跑来的方向一致。四人同时抬脚、展臂,再往高爬。
一人到顶了,还在爬!
“啊!”他突然失手坠落。
人群如狂风卷惊骇!
喔……
哇……
有小孩吓哭。
呼!但见竿上的最底一人抡臂接住坠落者。这个力道令顶竿矮汉更矮三寸,面赤暴筋。他怒嚎一声:“果然不服!”
差点坠落的那个人喊:“凭高四望!”他蹭、蹭、蹭重新爬回竿顶。
“起!”这过程中,矮汉双腿也再度撑直。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坠落”是表演。
一束帛:五匹为一束。
貊:音mò。高句丽的起源部落。里涉及此部落的内容纯属我乱编,勿考究。
寻橦(tóng):一人顶竿,数人爬的表演形式。
果然来也:果然,古籍中猴子的别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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