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顺从地将烧红薯从炭火里扒拉出来,滚烫的红薯,外皮已被烧黑,扔到地上,像几个黑炭球子。
老护国公放下地形图,拿起一个红薯,剥开外皮给周卫看,“你看看,我这手艺没丢吧?这瓤黄橙橙的,一看就甜。”
周卫有好些年没这般吃红薯了,他记得,还是小时候,祖父带着他们去荒山练兵,那时也是冬天,就着炭火烧红薯,他说,大冬天的,行军打仗,就这一口,能让他好几天都有劲儿。
周卫笑着点头,也拿起一个剥开,咬了一口,“嗯,祖父的手艺没丢,还是我小时候吃的味道。”
老护国公哈哈大笑,“你还记得就好。证明我教给你的话,你都没忘。”
他一边吃着烧红薯,一边跟周卫道:“你弟弟就在南平,苏容那小丫头也去了,有他们两个在,即便南平三万兵马,他们也能想办法,守住南平城,让南平不乱。”
“冀北二十万兵马,据说是张承带兵。”周卫还是十分担心。
老护国公道:“你要相信,危急关头,人的潜力,是可以发挥出最大的。你弟弟啊,这些年,在东宫缺乏历练,他出京历练,是对的。”
只是可惜,他好好的孙子,这历练有去怕是无回,只要那小丫头不傻,就会收了他,不放手,将人绑在身边,将来留在南楚。
哎。
他这把老骨头,费心教出的那个跑了,如今还得现教大孙子。
他这大孙子,将才是有,但缺少磨炼,也缺少灵透,揣摩人心之术,他没教,本以为将来他们兄弟,一文仨武,只要他们不蠢笨就行,有周顾立在朝堂,足智多谋就够了,其余那仨不用,谁知道,如今还得从头来。
就先从与张平没打起来之前,斗智斗勇开始教吧!若是上好了,这是最好的一堂课。
吃完两个红薯,老护国公拍拍肚皮,“老了,年轻的时候,这东西,我一口气可以吃七八个,如今,这才两个,便吃不动了。”
他对周卫摆手,“你都拿走吧,今儿晚上好好歇着,明日一早,咱们去昌州,到了那里,就按兵不动了。”
周卫惊异,“祖父,昌州距离陇西郡,还有数百里,怎么就不动了?”
“咱们急急慌慌到了陇西郡,人困马乏,能打得过张平吗?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二十五万兵马。”老护国公道:“咱们到了昌州,就驻扎在昌州,好好筹备等着张平上门,还能有胜算,否则,就如今咱们这二十万兵马……”
老护国公可惜地摇摇头,“陛下手里那十万京麓兵马,多年来未曾好好练兵,只是好看的花架子,看着是好好的大白菜,其实芯里都是烂的,给人家送人头还差不多。”
周卫沉默了,“听祖父的。”
老护国公对他摆手,见他捡地上的红薯,忽然想起来,“苏行则那小子呢?怎么今儿一天都没见他?”
周卫道:“他似乎在研究的地形图。”
老护国公对他道:“别捡了,派人去把那小子叫来,让他来吃。”
周卫应了一声,立即派人去了。
苏行则的帐篷距离老护国公的帐篷不远,很快就来了,他进帐篷后,对老护国公拱手“老国公。”
“吃红薯新烧的。”老护国公坐去了一旁喝茶,对他指了指地上。
苏行则笑着道谢,拿起一个烤红薯,坐在垫子上剥开吃。
他吃的斯文,但是剥皮的动作却很熟练。不像周卫,剥皮都带着几分笨拙。到底是国公府的世子,即便在军中,老护国公刻意往粗养,但太平年间,没仗打,即便练兵辛苦,他依旧保持着世家子弟的讲究。这倒也不怪他,毕竟他有个大长公主的祖母,有个出身大家世族的母亲。
“你这手法,挺熟练啊。”老护国公看着苏行则。
苏行则笑,“七妹淘气,从小就不爱在府里拘着,不是上山就是下河,小时候我不放心她,又关不住她,只能跟着她一起。她喜欢在山野里烧东西吃。”
老护国公懂了,乐呵呵的,“那小丫头啊,野生蛮长,没想到却跟她的性子不同,长成了那副弱不禁风的娇儿模样。”
苏行则笑,“那是您没看到她与人打架,在江宁郡时,没有一日像个女儿家的模样,只有来了京城,才看起来像个大家闺秀。”
老护国公自然没见过,但能把他最看重的小孙子给勾到手里非她不娶的,想想也不可能是大家闺秀,就冲她那日登门毁婚书那手法模样,也能想象几分,她跟人打起架来,想必也是个出手狠的。
他亲手递给苏行则一盏茶,“你研究了一日的地形图?说来听听。”
苏行则连忙接过热茶,对老护国公道了一声谢,“晚辈估摸着时间,就怕我们赶到后,张平带着大军,已拿下了陇西郡。所以,晚辈在想,咱们大军应该在哪里拦住张平,二十万兵马,对付二十五万兵马,本就有差距,再加上十万京麓兵马,顶多抵五万之数,这么算下来,实乃兵力悬殊,若不好好择一处天险之地,筹备万全,让首战就告捷,大增我军士气的话,就怕急匆匆赶去,兵马困乏,首战吃亏,失了先机,我军只能连连败北,再无斗气。”
老护国公刮目相看,“你小子,不愧是谢远教出来的。”
他瞅了周卫一眼,“你服不服?”
周卫惭愧,“孙儿服。”
他知道,早先祖父就是在拿他弟弟点他,他已自省过了,但他自小长在军中,熟读兵书,又时常由祖父教导,却还不如苏行则,素来被人夸他沉稳,关键时候,却慌了,着实汗颜。
“你有你的优点,这一路来,虽然人困马乏,急行军赶路,却没出丝毫差错,队伍整齐,不乱分毫。这是行军最首要的,做的很好。但唯有心急一点,做的差了,你若不心急,静下心来,也不会想不到,我们赶去陇西郡,黄花菜都凉了。”老护国公道:“失了陇西郡,就失了,再失庆元、槐安、彭城、长泽、洛英,这都不算什么。只要我们守住了昌州,才是守住了京城。否则,怕失一地,死命阻拦,只会让我们一败再败,败到京城,让天子脚下,成为最后一道防线,那才是一败涂地。张平那小兔崽子,他不配进京城地界,我们就在昌州,将他打败。”
他说完,对苏行则问:“你研究一日,是择的昌州吗?”
苏行则掏出地形图,摊开在老护国公面前,笑着说:“晚辈也觉得昌州是一块宝地。”
他拿出的地形图上,被勾画出了一块地方,那里正是昌州的八环山。
老护国公哈哈大笑,“不错,后生可畏。谢远那小子,教出你们俩来,他也是后继有人了。”
他感慨,“他一直窝在江州做什么?你父亲不放他走?还是他不想出江州?”
苏行则温声道:“先生几日前在信里说已出江州,七妹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他先去南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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