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的牌匾之下。
王府的幕僚已然退场,而太子一党的人,却共同注视着这位刚刚出关的尊贵男子。
陆鸣渊已经成为了众人的主心骨。
以他为主,构筑出来的一整个势力,已然成型。
一提到这个话题,陆鸣渊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不对劲,十分的安静,每个人都沉默不语。
尤其是齐暮雪,那憔悴伤神的脸色并不算好。
“怎么都不说话了?”
陆鸣渊蹙起眉头,打破沉寂气氛,质问道。
隋玉清第一个站出来,低声道:“在七日之前,齐老先生他如今已经牺牲在了天玄洲,棺椁正在回来的路上。”
陆鸣渊微微一怔后,眼神骤然锐利,盯着这位慈航仙子,沉声道:“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若是没有见到本人,一位圣贤陨落的谣言,足以撼动一方天地。”
这句话听在他耳里,是这般不真切。
齐行砚修炼近百年,在过去的六十年,便修炼到了十一境大儒,成为盛京书院的山长,积淀可谓十分雄厚。
在心学诞世的时候,齐行砚更是一举突破成为十二境圣贤,之后变得越来越强大,乃是儒道的顶尖强者之一。
而且齐行砚还是文圣一脉的嫡系传人,身负不俗的儒道气运,即便遇到不可战胜的强敌,可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一位圣贤,岂会这么容易就死了,三教修士一同坐镇天玄,守卫边关,难道都是摆设吗?
齐暮雪微微垂头,嗓音有些低沉,神情木然的说道:
“父亲战死在天玄洲的最前线,为了掩护一座城池的百姓撤退,以身殉国.”
说完,她似乎也没有从这个惊人消息中摆脱出来,双目无神。
隋玉清亲眼目睹,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是如何变成一尊雕塑的。
她细微的观察着,这肉眼可见的平静之下,不知藏着多少怒火。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陆鸣渊眼神沉重,当即问道。
齐暮雪眼神黯然道:“就在三天前。”
“以岳丈先生的谋划和实力,谁能杀他?”陆鸣渊追问道。
齐暮雪的头低的更低,眼眶开始变得湿润,道:“是大冥神尊之一的中圣柳尊。”
陆鸣渊眉头微皱,没想到此事竟是柳尊所为,毕竟他经历过图卷世界,知道柳尊的神庙是在中域,实力位于五大神尊的前三,不容小觑。
同时在第一世还偷袭过他。
这个仇,可不能忘啊。
在圣冥天下中,修为达到第十境之上,就可被封为魔尊,在此之上,还有着地位更为尊崇的上三品神尊。
以陆鸣渊的判断来看,柳尊的实力,应该在十四境。
但凡实力达到上三品,哪怕是十三境,往往在各座天下,都会拥有赫赫威名。
不过,即便是遭遇血族的柳尊,倚仗雄关,齐行砚也应该有机会逃脱才行,为了掩护百姓撤退,于是就死了?
是不是过于草率了一些。
“不仅是父亲大人,本源女君和五雷上仙,都已经跟大冥神尊交手,他们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势。本来战局一片大好,可边关的修士,父亲他们已经等到了道盟的驰援,可是就在撤退的时候,发生了意外.”齐暮雪忍不住低声哭泣道。
齐行砚是她的亲生父亲,整个家族里面,她的亲人,本就不多,出征数月不见,却已然丧父,她岂能不感伤。
陆鸣渊心中一震,他已经听明白,不是齐行砚主动招惹了圣冥大军,而是有人带人剿灭了齐行砚所撤退的大军。
陆鸣渊沉声问道:“到底是什么意外,能让一位圣贤陨落?”
“那是因为地府血族大军攻破了边关,从其他长城入侵大炎,以一座城池的百姓为筹码,让朝廷大军撤退。而父亲他为了大局考虑,独自去承受这一切,一个人去谈判。”齐暮雪眼眸黯然道。
儒道与朝廷的关系,实在是太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身为圣贤,齐行砚不可能坐视一地百姓平白无辜的惨死。
血族妖魔恰巧就是这样抓住了他的软肋,。
血族的一支大军,悄然潜入中土天下,对撤退的边境大军展开攻击,这应该是齐行砚和朝廷,根本不曾预料到的事情,想要出手搭救,都根本来不及。
毕竟血族最擅长伪装,只要食用了对方的血,就能变成对方的模样,神不知,鬼不觉,若是没有道门特殊的手段,中五品修士,也很难看出端倪来。
既然连齐行砚都已经身死,那天玄洲的疆域,无疑是大部分落入了圣冥的手中。
“血族以柳尊为首,出动了数千位血族修士,加上百位中五品的强者,大炎虽有数万大军,即便拼死抵抗,可他们大多实力低微,如何能抵挡得住。
“齐老先生本来有机会退走,可他却选择与一城百姓共存亡,用生命去守护世间正道,代表的是儒道的精神,无论如何,也绝不能让几十万条人命落入地府的手中。”
“两路联军得到消息,前来驰援,位于前线的副盟主五雷上仙,得知了后方的消息,想要去帮助,却没能及时赶到,就被柳尊蹲守而至,双方大大出手,之后柳尊被多位人族上三品大能围杀,其中剑宫的一位剑道天君,斩下了柳尊的一截翅膀,如今下落不明。”
“短时间内,七州十三郡变成了人间炼狱,血族大军所过之处,只留下遍地的白骨。父亲浴血搏杀,却无力回天,耗尽一身浩然正气,撑到了人族援军到来,自己却坐化在了城门口,尸体还被柳尊所毁。”
齐暮雪一边述说,一边大声痛哭起来,眼泪不断的流淌而下。
到得这个时候,她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父亲死得那般惨烈,让她无法接受。
陆鸣渊的内心也受巨大震动,有一种窒息一般的感受,握紧了拳头,关节咔咔作响,眼中有着森冷的杀机涌动。
齐行砚若是一个人,无需在意什么荣辱伦理,仁义道德,去管百姓的死活,齐行砚仅仅只是提笔牵引天象,落笔十个大字,临死反扑,都能将十万大军覆灭,绝对的震撼人心。
可他没有选择这样做。
而是选择了庇佑一方百姓,以身硬抗神尊之力。
在陆鸣渊的心中,齐行砚是一个很儒雅随和的人,待人十分亲和,有耐心,不会说看不起谁。
即使是像陈恪这样的寒门弟子,他也一样善待。
纵观一生,一心为国为民,不曾有任何污点。
面对妖魔,一身正气,嫉恶如仇,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
依稀能记得,自己在冷宫的时候。
得到了齐行砚的诸多帮助,每当他陷入危机的时候,都有外公和岳父暗中帮助的身影。
哪怕谏台司的折子再多,哪怕朝廷的辱骂声,过比天高,都会他老人家一人压下去。
试问,何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便是。
犹记得,齐先生曾在皇宫养心书斋,教导众人何为圣人气象,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圣人。
他曾说过,若是尔等面对陷境,一旦救人,你就会死,遇到这种情况,君子当以自身安危为主。
如今,他自己却是为了守护一城百姓而死,将圣人气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想到那位风清亮节的老者已经死去,化为白骨,一时间,陆鸣渊怔怔有些出神,眼眶竟也不自觉的变得湿润起来。
战争,终究是残酷无情的,或许有一天,身边的亲人和那些熟悉的朋友,都将战死。
恍惚间,陆鸣渊发现眼前的世界。
并不是画卷世界。
这里是现实,他再也没有转世可言。
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也不知,下一个死的人会是谁?
看着泣不成声的齐暮雪,陆鸣渊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些日子,齐暮雪的内心,一定是压抑到了极点。
在这等候的九日里,她不能倒下。
因为自己还在图卷世界里,生死不明。
以齐暮雪的身份,在京城之中,根本就不可能表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如今看到陆鸣渊安然无恙的走出图卷世界,她才能够没有顾虑,将压抑的悲恸,都给释放出来。
对着的,只有他一人。
由此可见,陆鸣渊在她的心中,有着一个特殊的位置。
“以我现在的实力,还远不足以保护我所在意的人与物,我需要变得更强,不成十四境,终为蝼蚁。”
陆鸣渊抬头望天,心中暗暗想道。
经历了图卷世界的九世轮回,他知道了很多事情,以及从前没有想过的事情。
他的道心愈发坚定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五百年一轮回的天命更迭即将到来,中土天下的形势,只会变得越来越严峻,面对两座天下汹涌的攻击,人族能够抵挡住多久?
谁也说不清楚。
眼前的和平,完全是千千万万的前辈用血肉之躯换来的。
陆鸣渊微微摇头,将诸多杂念抛开,他看向齐暮雪,轻声道:“先生以身殉道,正气长存,可歌可泣,我们应当继承他的遗志,化悲痛为力量,与圣冥天下对抗到底,决不能让他老人家的血白流。”
说话间,陆鸣渊走到齐暮雪的身前,嗅着她身上的淡淡幽香,心中生出一股怜惜,情不自禁伸出一只手,捻着衣袖,轻拭她眼底的泪水。
回想起二人在上元节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齐暮雪乃是高高在上的才女,宛如九天之上的仙子,而他是被囚禁在冷宫的皇子,陆鸣渊哪敢生出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
时过境迁,如今,大炎太子之名,震慑中土,整个帝京谁人不惧?而齐暮雪,在他眼中竟是显得颇为娇弱。
陆鸣渊决心打破这种悲怆的局面,重新振作起来。
他看向苏有淮,眼神平淡道: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消息?”
苏有淮那张英伟的面庞,犹豫片刻道:“除此之外,在殿下不在的这些时日,圣上身体好转,面对咄咄逼人的圣冥大军,已然重新临朝,殿下,您的监国大权,已然被圣上收回。”
“圣上再临朝”
陆鸣渊轻喃一声:“已经开始按捺不住了是么。”
卦象预示的一幕,终将发生。
父皇已经开始动手了。
在此之前,他必须尽快整合三教的力量。
“传我命令,起驾东宫!”
陆鸣渊大手一挥,准备先回东宫。
轿子之中。
陆鸣渊选择与云清禾共坐一座轿子,其他人再坐一艘。
看云清禾的样子,她应该已经将第一世的记忆和感悟全部融会贯通,恢复到了巅峰状态,依旧盘坐在地上,身上却有一股凌厉的气势散发出来。
如今的她,从画卷世界里走了出来,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不再像画卷世界那般软弱。
在陆鸣渊的帮助下,云清禾完善了自己的道心,变得更强了。
不过与此同时。
图卷世界发生的一切记忆,也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两人相处的一幕幕,说过的每一句话。
云清禾的双眸,盯在陆鸣渊的身上,瞳孔的深处,一道复杂的神情一闪而逝,问道:“你来我这里,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陆鸣渊抬起头来,迎上云清禾的目光,笑了笑:“我就想问,现在你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云清禾颇为不自然的避开他的目光,装作不在意道。
“你是师尊,我是弟子?还是你是弟子,我是师尊?”
“原来你指的是这个。”
云清禾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失望。
“图卷世界毕竟是图卷世界,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你清楚,我也清楚。”
“所以,我们最好不要混淆这些记忆,有些事情,还是藏在心底的好,眼下不是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伱应该很喜欢暮雪王妃,加上圣上再临朝,你的压力也很大吧。”
“这倒是。”
云清禾以一种轻松的语气道:“既然如此,就不要辜负她,也不要让一切局势,落在最坏的地方。”
陆鸣渊笑道:“你能这样想,不受图卷世界的影响,说明你是真的走出来了,我很欣慰。”
对此,云清禾的神情却很平静。
图卷世界发生的一切,如此真实,陆鸣渊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怎么可能真的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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