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一夜鱼龙舞

    大婚当日,陆峥按照尚礼内监所指示的吉时入了皇城,又在吉时北面跪君,接着便要去后宫迎接长公主,长公主母亲已经故去,所以由贵妃担任女方长辈,在吉时由贵妃将长公主交给陆峥,陆峥再牵着她上鸾轿仪驾,自己再入另一辆马车,旗锣开道,喜乐奏起,在众多仪仗卫队的引领下,一大群人一大群马浩浩荡荡的开往太原郡公府邸。

    曹田和江固走在队列前方,李准骑着马,三人拿着竹篮,一路撒着红纸包好的麦芽糖,古代老百姓少有甜食可吃,粮食拿来活命都不够,哪里舍得拿来熬糖,这散了一路的麦芽糖可称为豪举了,这还不够,遇到童子童女,曹田和江固还抓上一把蜜饯果子。街道两边挤的水泄不通,人人嘴里含着糖高声呼叫着,“太原公长公主公侯万代,福寿绵长!”

    到了府邸,陆峥先下了马车,再扶长公主下车,垮过火盆,进了朱红宅门。陆峥悄声说道:“如今生死都是我老陆家的人了。”长公主躲在金丝红帕子中,脸色羞红,甜甜一笑。文武百官几乎都到了,连王不疑和田青也堆起满脸笑容,恭贺新人。

    尚礼内监算着吉时让这二人成三跪之礼,随后长公主便被众多节妇拥簇着进了北边的厢房。厨房中如流水一般端出各色菜品,上百张矮案上小碟子小碗儿都被摆的满满当当,曹田,江固和陆宅的管家按照之前定好的位置顺序,将百官按照等级高低迎进了各自的座位。陆峥身穿云纹暗绣金丝包边的黑色上衣,绣着麒麟的红色下裳,戴着金冠,脸上是掩不住的春风得意,他站在两排矮案中间,行了一礼道:“谢诸位同僚捧场。陆某一介寒衣,如今却忝列朝堂,和长公主结成百年之好,陛下对陆某之恩德,如同再生父母,陆某唯有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才不枉吾皇厚爱隆恩。”

    他向北三拜,群臣也跟着向北而拜,山呼万岁。

    陆峥举起酒盏笑道:“菜式简陋,各位大人多担当,陆某先干为敬。”众人纷纷回敬,齐声道:“贺太原公,长公主百年之好!”

    南边搭建的高台上,杂耍艺人上台表演,丝竹声响起,宴席中央,胡姬舞娘露着小蛮腰,轻展腰肢,跳起曼妙的旋舞。两人一案,上面都摆着唐渡烧,几盏下去,已有不胜酒力的人面红耳赤有了醉意。陆峥一桌桌敬酒过去,一溜儿下来两百多号人,他自然不敢喝烧刀子,盏中都是清酒。

    到了王不疑田青这里,陆峥举起酒盏道:“田大哥,当初说要你做主婚人的,也没能办成,不过我终究和公主成亲了,谢谢田大哥当年的栽培。”

    田青听他喊自己“田大哥”,却没有叫他“田大将军”,心里有些感慨,说道:“无论如何,你这一仗打的漂亮,虽有些不甘,但田某心里佩服。”两人饮尽盏中酒,陆峥又对王不疑说道:“王大人,多谢前来,大人当年恩惠,陆某自当记在心里。”王不疑客套了一番,心里却隐隐有些不舒服,“对田青和我故意摆出这副亲疏之别的模样所图为何?”

    陆峥却并未想这许多,只是见到田青,想到当年的机遇,不禁有些唏嘘,当年怎能料到还能有这么风光的一天?人活着,就有好事发生的希望。

    待到宴罢送完宾客已是深夜,太原公府灯火通明,仆役小厮穿梭其中,点灯熬油的收拾着残局,南门是府邸的后门,此刻已经聚集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贫民,大户人家做喜宴总会将剩下的饭菜分发给他们,也是图个吉利,却不想这场喜宴排场太大,从早到晚闹了这许久,直到深夜才看到那些达官贵人们各自坐轿登车离去。

    后门终于打开了,饥肠辘辘的人都围了上去,太原公府的仆人们用荷叶捧着各类剩下的饭菜点心瓜果出来,还有一筐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管家道:“我家老爷心善,特意蒸了馒头留给你们,老爷说了,若是活不下去就去并州,那里自有活路,男人可以帮出征的军爷种田,女人可以在棉纺厂织布,总有你们一口饭吃。”

    众人千恩万谢,之前也听人提起过这并州,说是人间天国,可他们却不信,世上哪儿有这等好事,何况并州年年打仗,死的人连地都不够埋了,能是什么好地方。今日听这管家说起,言之凿凿的样子,看起来竟是真的。众人打定主意,等拿了朝廷办这喜事赏赐的粮米,就去并州。

    陆峥被曹田一行人哄闹着推入了北厢房,他拿着竹枝,挑开了长公主的红盖头,嘻嘻笑道:“夫人,该喝合卺酒了。”

    在满堂烛光的映照下,长公主显得娇媚不已,直看的陆峥心砰砰直跳,命妇端过两盏酒,陆峥和长公主手勾着手饮下了。命妇道:“礼毕。太原公,长公主,以后二位就是夫妻了。”

    李准在外面喊道:“要入洞房生小娃娃了。”

    陆峥喊回去,“李大将军,你现在好歹也是一个大将军了,怎么跟着起这些哄。”

    陆峥牵起长公主的手道:“他们在,咱们还入得了什么洞房,我们换了衣服,出去逛灯会。”

    长公主拍手高兴道:“将阿曼达姐姐也带上,那群起哄的也带上,换上常服出去玩耍。”

    太原公府门口挂着五色的琉璃灯,这是大富大贵的人家用的,顺着浣衣巷走出去,家家户户都挂着各种动物,神话人物形象的彩灯,夜虽深,但却并不沉静,许多人家夜不闭户,在家中庭院的楼台水榭上点着彩灯,和亲朋好友相聚。出了浣衣巷,便看到街道中央设立着许多巨大的火把柴堆,将夜晚的天空烧的通透,鼎沸的人声也渐渐多了起来。接近锦户街,已看到不少华贵的马车停在四处的巷子中,显然是这些富贵的主人下车步行观看灯会去了。到锦户街还得过上一道桥,邺城内的水道引的是漳河水,此时的河道中,漂浮着无数盏水灯,桥两边的石柱上也都点着灯火,下了桥,便看到锦户街上置着巨大的火龙,火麒麟,火蟾蜍等等祥瑞之物,更有无数灯笼放置在一起组成的一座假山,名曰万岁山。街道两旁的商铺全都开着,挂着各色各样的花灯,伙计们都跑到街道中央揽客,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稍宽敞的地方,燃着巨烛柴松,有杂耍艺人,滑稽戏艺人在光影下卖弄着本领,引得一阵阵喝彩。他们旁边,是郡内的公人,押着几个人犯,说是方才趁乱轻薄妇女的,叫百姓们不要趁人多行些不轨的事,否则便是这下场。两旁的店铺前还有不少挑着担子的货郎,兜售着零食果汁。

    众人各处买了些吃食,边吃边逛边谈笑,看到前方一团人围着一个花灯摊子,耐不住好奇,纷纷凑了上去,原来是在卖天价花灯,外壳用糯米做成玻璃状,里面封着一尾金鱼,上面隔着一层,还能放烛火,火光映着金鱼,煞是稀罕好看。除了卖中原物什的,还有商贩卖的是中亚马匹,波斯的毛毯,镶嵌着宝石的弯刀,玻璃酒杯,香料,葡萄酒,各种稀有的调味品,胡椒孜然之类,价钱高的离奇,仍然挡不住豪富人家的购买欲。

    陆峥过去问那商人道:“兄台,你这里可有西域过来的瓜果蔬菜种子?”

    商人看这群人个个穿着上好的丝绸,将手上的生意抛给伙计,过来答道:“我们来回一趟要有两三年光阴,那些种子带回来也是种不活的。”

    陆峥道:“放在土里养着可能活?兄台若能带回活种子,我定然高价买回,价钱兄台自己定。”

    那商人有些犹豫道:“我便试试,这一去几年,那时去何处寻贵人?”

    陆峥压低声音道:“我是太原郡公,到时去太原郡公府。”

    商人听了正要下拜,陆峥拦住道:“你这一跪,咱们还怎么游完,免了免了。”他招呼阿曼达过来,“小丫头看看,这些都是从你的国家运来的,喜欢什么,咱们就买回去。”

    阿曼达疑惑道:“我的国家?我是在漠南草原长大的呀。”

    陆峥笑道:“你的族人在中原往西很远的地方,建立了一个大帝国,叫做萨珊波斯,这些货物,便是从那里来的。”

    商人道:“大人,原来你也去过西域,定是识得好货的,这些都是从飒秣建千辛万苦运到中原的。”听这读音,大概就是撒马尔罕了。

    长公主抱着陆峥的手臂摇晃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那萨珊波斯,若是姑娘都和阿曼达姐姐一样美丽,你去了定要丢了魂。”

    阿曼达听到陆峥的解释,突然便对这些物品充满了感情,和长公主一起七挑八选了一大堆,多是波斯那些色彩绚丽的衣物,玻璃器皿,香料,宝石,陆峥喊道:“给我也买一身波斯长袍啊,还有那些调料都买回去,烤肉什么的放上特别香,酒别忘了。”

    李准挑了一匹最好的中亚骏马,曹田舍了血本,买了把精工细作的波斯弯刀,江固挑了几颗海珠,说是回去送夫人。

    商人眉开眼笑,又知道陆峥是刚刚取得了河南地大捷的武官,豪爽的送了他几块西域精铁石,说道:“大人,这刀和铁石都是我豁了命才偷偷运回齐国的,刀被大人的朋友买下了,这铁石便送与大人了。”

    仆役们赶紧过来,将买的大大小小的东西全装入筐子里,挑在肩上。

    再往前走,越发热闹,敲锣打鼓舞龙舞狮子的,表演喷火的,打钢花的,络绎不绝。陆峥的唐渡酒肆更是灯火辉煌,一个暗角都没有,今日调了许多厨子去太原公府,人手已是不足,顾客又多到人头攒动的地步,唐老爷和唐家娘子,宁宝莲三人恨不得一个身子分做两个用,好在客人们都还顾着看花灯,催菜催的不十分要命,陆峥见状,将自己府中的仆役丫鬟们都填了进去,自己和李准,江固,曹田,还有两个媳妇继续玩闹。

    这还是乱世中的灯会,已经比现代城市中的灯会热闹许多,若是“一夜鱼龙舞”的宋朝,还有十日通宵达旦的洪武永乐朝,又是什么样的盛况。我既然来了这里,便要守护这份繁华,还要让天下人都能享受这份繁华。(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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