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关素柔第一次见到刁叶,一个半夜闯进她卧室,并用手捂住她嘴防止她出声的男子。
能从九岁就开始操持一个家还能养活一个酒鬼秀才父亲,关素柔其实远比这世上绝大部分女子都要坚强。按常理说,她现在就应该用手里紧握的柴刀捅进这个“不怀好意”男子的肚皮。
这样的事儿关素柔可不是没做过。当数年以前,14岁的她提着柴刀将一个对她动手动脚的青皮的手砍的只剩点皮连在胳膊上,面对着想替青皮找回场子的亲朋好友群情激愤的指责,一言不发,将脑后辫子咬在嘴中,用布条将刀把紧紧的缠在手上和手腕上,就这样站在家门口。
小小姑娘用行动阐释了什么叫“社会我柔姐,人狠话不多”,布条缠牢的柴刀绝不会砍上一刀就会掉了,在他们打死她之前,她最少也可以拉一个垫背的。
显然,没人愿意去当那个垫背的。一群男人女人,和一个小姑娘在寒风中对峙了一个小时,终于无奈的退却了。青皮的手自然也是白断了。
从此以后,再无人敢欺负她。
她就像是一颗小草,在这个乱世之中生存。
就是这样一个坚强的犹如小草般的女子,在即将和搜索过来的日军拼死一搏的当口,被一名“采花大盗”偷袭还被一只粗大而厚实的手掌给封住了口鼻,却奇迹般地没做任何反抗。
仅仅是因为那一句:“我是来杀日本人的。”
熟悉的北方口音已经充分证明了他中国人的本质,最重要的是,他微咧的嘴和露出的白牙,竟给了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关素柔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仿佛,他说的,就一定能做到。
只是,那宽厚的手掌,竟让关素柔有一种想狠狠咬上一口的冲动。倒不是说那手捂的她透不过气,而是。。。。。。
关素柔那一刻真的有一点儿小羞愧。
人的情感真的是很奇妙啊!在这样一种时候,她竟然还能想着那些。
迅速的调整心情,将“不伦”的念头和日军即将到来的恐惧先丢开,关素柔眨动着还算大的眼睛,希望这个自信到甚至有些自恋的男子能够看到。
毕竟,马上会进屋搜查的,可不是一个小鬼子,关素柔从三婶家那边听到的脚步声,最少也有三四个人日本人。
“很好!就这样,不要出声,藏好你自己。”二货男低沉的声音再度在关素柔耳边响起。
然后就翻身下了炕,犹如一个才做完案的“采花大盗”,穿起裤子走人的速度不要太快,哪怕屋内极为昏暗,如果不是窗外透过来的一点点光亮,几乎都可以算是伸手不见五指,这货也是毫无凝滞的窜向房门。
一个马上就要在县城和日寇战斗的特种兵,又怎么可能对井陉县城的地形和房屋特点不进行研究呢?别说整个井陉县城的地形图早已烂熟于心,井陉县城内大部分房屋的特点对于刁叶来说也是极为熟悉。
井陉县隶属河北,但却又紧邻山西,房子的特征既有河北南部的特点,又吸收了山西这边的风貌。
稍微富裕点儿的人家喜欢盖瓦房,是那种尖顶的,分北屋正房,南屋门房,正房居住,门房放东西或者孩子们居住;正房三间,中间为厨房或者过道,两侧为卧室,门房一般也是三间,中间为大门,两侧为屋子。而穷一点儿的人家,则是河北南部如保定、石门这边的建筑风格,小四合院式样的结构,但没有南厢房,北屋是正房,老人家住主屋,东厢或者西厢配房存放东西或者孩子们住宿,一般都是平定房。
一个落魄秀才而且还是个酒鬼,全靠一个少女来支撑整个家里的开销,关素柔家是什么样子也就可想而知了。若不是家里还有些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可以抵押给当铺换成钱来补贴家用,这个简陋的小四合院估计也早就没了。
沉重的脚步声已经来到院门口,关素柔轻轻咬了咬嘴唇,没有像那名男子说的那样躲着,而是提着这三天来早已被她磨的锋利无比的柴刀,悄悄下了炕,躲在了门边,偷眼往屋外看去。
小院里不再漆黑,小鬼子点起的火把将不大的院子照的昏黄一片,两名日军举着火把大踏步的走进了院子,而屋外,还有火把的亮光。
显然,正如关素柔估计的一样,最少有三四个日寇,两个进来,外面还有最少一个。日军这样分开行动,对于那名自信的男子来说,偷袭得手的难度没有减少,反而成倍数增加。
无论他偷袭那一组,都会惊动另外一组,而日军,可都拿着枪。
或许,今天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将进屋的两名日军给宰了吧!如果,那个家伙真有他看上去那样自信而强大的话。
可是,那个男人呢?跑哪儿去了?关素柔直到现在,也没看到那个浑身暗色衣着男子的身影,若不是嘴唇上依旧还停留着厚实手掌的温度,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自己在极度恐惧的那一刻幻想出了个书中英雄侠客来拯救自己于水火。
两名日军对眼前这种极为中国北方式的小屋显然早已司空见惯,无所顾忌的一脚踹开房门,踏入有微微火光的北厢房,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香烛味儿。
那是一种闷闷的香,而且还带着一股令人从心里厌恶的味道。
跳动着微微火苗的长明灯就放置在一口漆黑的棺材前面,一头大来一头小的棺材正面对着踹门而入的日军,被踢开门刮起的风拂动而起犹如豆大点儿的长明灯火苗左右摇摆着,仿佛是在对两名不速之客进行欢迎。
不过,这个欢迎显然不是两名日军需要的。
“八嘎!竟然是死人。”一名挂着二等兵军衔的日军郁闷的嘟囔道。
不光是华夏人不喜欢看到灵柩,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日本人,同样不喜欢。
这显然很晦气。
晦气的让人觉得这里空气更加难闻了,仿佛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种死亡的腐烂味道。
另外一名挂着上等兵军衔的日军一皱眉,“支那人狡猾的大大的,勾史君,把棺材盖掀开,以防中国人躲在里面。”
这就是老兵和新兵的区别了。一个是恐惧或者恶心死亡,而另一个却是能坦然面对。
“狗屎”二等兵脸上浮出一丝犹豫,却并不敢违背老兵的命令,将手里端着的枪背了起来,上前一步运足力气推动着棺材盖子。
棺材本就是薄棺,而且根据华夏古老的规矩,不在下葬抬棺之前是不会钉上长长的棺材钉的,那是期望停灵的几天亲人还能重新活过来的美好愿望。
虽然这位嘲讽日军颇有读书人气节的酒鬼早已身首异处是不可能再复活了,但老规矩还是得遵守的。
所以,狗屎二等兵鼓足的力气没用到三分之一,棺材板就被他给推掉在地上,“咣当”一声巨响。
“边渡君,发生什么事了?”小院外的日军迅速警惕吼问的声音传来。
“没事,撞翻东西了。你们看好门口,别让支那人跑了。”上等兵不慌不忙的回答让门外的两名日军安了心。
“边渡君,没有人,只有。。。。。。一个死人。这里的味道太难闻了,我们还是去下一家吧!”探首朝棺材中看了一眼的“狗屎”二等兵的脸色比棺材里龇着一口黄牙脸色蜡黄的令人恐惧的头颅好不到哪儿去。
大口呼吸着平息内心恐惧的日军二等兵甚至忘记了棺材里传来的腐朽的死亡气息,也不知道将空气中弥漫着的令人心中烦闷的香烛味儿给吸进去了多少。
“笨蛋,有死人停放,那就说明屋子里有活人。”上等兵狠狠瞪了一眼被一个死人吓坏的二等兵,也忍不住摆了摆头,这里的味道着实有些不好闻。
听着北厢房那边传来的动静,关素柔将手中的柴刀握得更紧了,眼里涌起泪水。
日本人就是畜生,杀了她最后的亲人,还要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
那名自信满满的混蛋现在也不见影子,或许是因为看着日军人多,早已躲在某个角落瑟瑟发抖去了吧!
既然男人不行,那就让女人来吧!听着向东厢房而来的两个沉重的脚步声,十八岁少女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极度恐惧,将被她磨了三日已经可以砍断杯口粗柴火的柴刀提至腰间,只要给她一秒钟,她就可以将柴刀捅进小鬼子的肚皮,再一搅就可以搅乱他的肠子,那他就死定了。
少女努力平复恐惧的呼吸声很细,但,走过来的日军上等兵,却听到了。
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屋里不光有人,还是女人,毫无抵抗能力的女人。
任务,又完成一个。
只是,两名日军和准备拼死一搏的少女都不知道,在距离他们不过十米的屋外,早在四十秒之前,院外日军吼问屋内情况的时候,一个黑影就犹如猛虎下山一般扑向了他们。
日军上等兵竟然没注意,院外的日军竟然没有回答。
或许,是沉闷的香烛味儿熏晕了他的脑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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