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沙》

文/@盛秋冄

    周围都是一片黑暗,只有电脑屏幕的光还在幽幽的闪着。

    旋子面无表情的快速敲击着键盘,周围安静得让人心慌,耳边不断叫嚣着的不知是谁的声音,一个个变换着,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又在耳边。她扭扭脖子,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些声音赶走。但越刻意,声音却变幻的越迅速。回忆里的人和那些她以为已经遗忘了的人,他们都一声高一声低地唤着她的名字,混杂在一起,简直要把她弄疯。

    丢下鼠标,伸手将台灯打开。眼睛里便是一片白光。闭上眼睛,烦躁地捂上双耳,身子向后倾,任由自己向床上倒去。

    耳边的声音却突然像是变成了单曲循环一样,反反复复一个声音。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带着点不安,喊着旋子的名字,一声一声,不知疲惫。

    在十六岁之前,旋子从未想象过自己会爱上某个人。

    盛夏的阳光异常灼热,暴晒在阳光下,仿佛都能闻到皮肤烧焦的味道。幸好还有树荫,阳光透过细密而又浓茂的枝叶投影到地上后,就只剩下斑驳晃动的光影了。

    小心地挑着有树荫的地方走,终于一路平安的来到了教学楼。

    楼层很高,旋子仰起头往上看,却只被刺眼的阳光给阻碍了。

    释怀一笑。

    带着好奇探究着陌生的风景,知了在一声声地叫唤。虽然有滚烫的空气扑面而来,但是夏天偶尔的凉风还是不错的。

    旋子满意的在阴凉处坐下,正准备享受这片刻的休闲时光。就听见身边有声音,下意识的回过头。

    一个男孩,鼻子很挺,眉毛很黑,皮肤古铜。

    他穿着印着周杰伦头像的白色T-恤,很高,像是注意到了旋子的目光,看向她,歪着头,露出可爱的小白牙,眼睛眯起来,却很明亮,仿佛所有的阳光都碎在了眼眸里。

    “嗨,我是蓝恭。”

    在那一瞬间,旋子的心好像有某个地方砰地裂开,并开始剧烈的跳动。阳光照得她有点眩晕。

    旋子想,我是疯了吧。

    当即撕下一页,歪歪扭扭写上:蓝恭我喜欢你。

    将纸折成豆腐块,塞进刚喝完的可乐瓶子,作为时间胶囊埋到梧桐树下。

    像是少女情窦初开,旋子小心的藏着情绪,既喜悦又忧伤。

    看着他和男生打闹,目光追随着他的脚步。在无人发现的角落,旋子会侧过脸,才敢勾起一抹微笑。

    他不是喜欢捉弄人的男生,却独独喜欢捉弄她。

    他会在上课的时候从窗外向旋子丢纸团,等旋子转过头,他却已经低下了头躲了起来。

    他会在下课的时候捉来虫子,等到要上课时突然放到旋子眼前,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会在下课时抢走她的笔,看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会突然抢过旋子的教科书,大笔一挥签上他的名字。然后在书的册页上写下难看的笨蛋两个字,还得意洋洋地看她的表情。

    甚至他还会在和别人吵闹时,视线都不忘投向她。

    旋子认为他是喜欢自己的,可是他却不说,只顾笑得一脸灿烂的捉弄自己。

    旋子想如果他在学校的那棵梧桐树下对自己说:“我们在一起吧。”

    她就会很勇敢的拥抱他。

    可惜用红笔在日历上圈出一个日期,轻叹口气,一天又一天,转眼三年,他还是没有表白。

    日子仍和往常一样,只是凭添了一份紧张与期待。

    依旧是盛夏。

    在一个阳光炙热的午后,旋子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喜欢谁,心里却忐忑不安地等着他回答。

    他把玩着手机,看向远处,说:谁知道呢?

    “那……我是你的什么人呢?”

    “朋友啊!”

    多么理所当然得回答。

    心立刻就沉了下去,张张嘴,话却哽在喉咙,没有说出口。

    所以说,那些情感,是错觉吗?

    从那以后,仿佛有了一堵墙隔在旋子和他之间。

    旋子开始冷淡他,他无论问什么她都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固执地维持着自己稚嫩的自尊心。

    他不知道为什么女孩会这样,他望着她,带着一点不安,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像不懂事的小孩,不知道为什么喜欢的人不理自己一样,仰着头,一脸天真,固执地重复,一遍又一遍。

    高考结束,成绩一般,不悲不喜。

    旋子考中了北方的大学,听说蓝恭考到了南方。

    所谓,南辕北辙,就是这样吧。

    旋子一笑。

    窝在家里两个月,去北方前忽然的想回学校看看,于是打理好自己憔悴的脸庞,便朝学校走去。

    要进学校先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古老的景观,让旋子不由自主地把脚步放慢。

    当她正数到第七个屋顶,余光却看到了那棵他们遇见的梧桐树。

    突然想起三年前埋得时光胶囊,旋子轻轻的将它捧出。

    打开。

    一瞬间愣住,躲闪不及。

    仿佛他就站在学校的梧桐树下,有阳光洒在他身上,眉眼如画。

    脑子里一片空白。

    来不及思索,旋子便已经转过身朝着巷口狂奔,手中紧紧抓着那张纸。

    除了她高高低低的脚步声和呼啸的风声,耳边似乎还有几声隐约的呼喊声。

    最后渐渐消失。

    停在街头,大口大口的喘气,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声。接着豆大的泪水便从眼睛里喷涌而出,急遽的坠落。

    街边的CD店正好播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

    “我们都害怕憧憬后的失落

    才有眼前这没有鲜花的结果

    我们放弃了

    却没有勇气证实心中的不舍

    依然微笑说着

    友情是今生的承诺……”

    蹲下来,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满手潮湿。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繁华的依然繁华。

    被捏皱的纸上有着她熟悉的笔迹,是不属于她的笔迹。

    我也喜欢你。

    蓝恭。

    睁开眼睛,没有泪。楼下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是一个老人在唱,悲凉沙哑地唱着上世纪的歌曲。断断续续,却反反复复地只唱一句话。

    天已经亮了。

    翻身起来,走到阳台边,将老旧的木窗子推开。窗外是一大片青灰色的瓦片,重重叠叠。屋檐边上还长满了碧绿色的青苔。瓦片上有未融的残雪,像泼洒的白色颜料,映着古老的瓦片,像一幅不知流派的抽象画。

    依然寒意十足的空气令旋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关上窗子,转身离开。

    那个夏天,唯一遗憾。

    这个冬季,没有想念。

    后记

    旋子想,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在炎炎夏日的树荫下,碰见一个少年,他融在细碎的阳光中,鼻子很挺,眉毛很黑,皮肤古铜,站在那里,不辨悲喜。

    因为分离,才念念不忘,因为失去,才无法释怀。

    可她却无法潇洒自如地欺骗自己,心里总会有一处地方一点点渗进疼痛,提醒着她,那年夏天错过的,已经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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