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人跟汉民对抗有前途吗？”云凌问道，“看看这两百年，离州的疆域又往南推进了三百里，碧水县已经不是前线了。连当年强大的腾蛇部都灰飞烟灭了，死老头居然幻想着让现在这么些小部落来反抗。真是痴心妄想！”
祝青锋也笑道：“所以，你就是蛮族的新希望啊！其实，汉民也是起于蛮荒，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穿上汉民的衣服谁看得出你有蛮人血统。你本身就代表着蛮族与汉民的融合。怎么样？把蛮族与汉民融合为一，这样一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有没有兴趣把它当成你的梦想？”
云凌听得双眼发亮，心中跃跃欲试，不过随即摇摇头道：“就我现在这点实力，如何能承担这样的重任？”
“哈哈，那你就加油修炼啊！变强是你实现理想的第一步。加油吧，少年！”祝青锋拍着云凌的肩膀道。
“说完了我的事，也说说你自己的事吧，师傅。”
祝青锋又灌了一口酒，才说道：“我可比你惨多了，我们一家六口人，爷爷奶奶早就去世了。爹娘都是普通人伺候十亩地，拉扯我们四个孩子。我从小唯一的记忆就是饿，除了过年的时候，从来没吃饱过。那一年，我15岁，家乡先是闹旱魃，接着又闹蝗灾。周围数县颗粒无收，不过我们县最惨，赈灾粮被贪了大半，发到我们手里的根本不够活命。”说着，他缓缓叹了一口气，问道：“你饿过肚子吗？”
云凌点头道：“当然饿过，那时我为了逮一头狸力，窝在它巢穴边埋伏了一天一夜，饿得我头晕眼花的，差点就让这畜牲跑了。”
祝青锋一龇牙，扔了一粒花生米砸在云凌脑袋上，一张嘴，正好接住被反弹回来的花生米，然后才没好气地道：“你丫存心跟我添乱呢？我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悲情气氛，全被你破坏了。你那算什么饿肚子？我告诉你，你每天两顿，每顿只吃半碗饭，不许吃菜，持续一个月。到时候为了一口吃的，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用这么麻烦，我只要连吃一个月咱们府里的饭菜。为了一口好吃的，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云凌争辩道，见祝青锋又要扔花生米，他连忙闪避。
可祝青锋只是虚晃一招，直接把花生米扔进自己嘴里，摇头道：“这招在兵法上叫做实则虚之……”见云凌又坐回对面，抬手弹出另一粒花生米，再次打中云凌的额头。“……虚则实之！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你们县粮食被贪了。”
祝青锋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双眼模糊地道：“是啊，粮食被贪了，县里全乱了。抢劫、杀人、卖儿鬻女，我爹就是那时候为争几斤赈灾粮，被人打死的。接着就是大规模的民乱，我哥被乱民裹挟，充当攻打县城的炮灰，死在了城下。攻下县城后，由于我家成年男人全死了，在乱民中也最没地位。我姐只能出卖色相，换取一点微薄的口粮，我娘不舍得吃，全省给我和妹妹，最后活活饿死。”
祝青锋已经把一壶酒全都喝完了，但他全无所觉，依然一口一口地喝着空气。云凌也握紧了拳头，没吱声。
“然后，官军围城，绝望的乱民完全失控了，他们不敢去碰官军，便在城中肆意烧杀抢掠。我的姐姐，我的妹妹，就在我的面前……”
云凌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一拳揍在祝青锋脸上，怒道：“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吗？”
祝青锋生受了这一拳，双目没有一丝感情地直视云凌，冰冷刺骨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黄泉：“呵呵，打得好！那你知道，饿得身上连挥拳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在眼前被凌辱致死的绝望吗？”
云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不敢直视祝青锋的目光，因此他没有看到祝青锋眼中透出的红黑光芒。
……
远在百里之外一处隐秘之所，枯瘦老者依然斜坐在一尊头镶妖艳红宝石的神像前。神像已不是之前祝青锋见过的那一尊，但同样诡异扭曲，充满邪恶的气息。就在刚才，老者似有所觉，在黑暗中准确找到县城的方向，眼中同样泛出丝丝红黑光芒，嘴角拉出一道邪异的弧度。
……
房间里安静了良久，祝青锋身上再无一丝异象，只听他呵呵一笑，道：“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云凌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被收容进难民营，每天浑浑噩噩，直到被送往南边的崇山县。”崇山县同样隶属于云阳郡，但已是离汉民势力的最南端，凿齿、生蛮还不时在那一带出没。在碧水县，死了十几人的冲突就是大案子了，而在崇山县，只要不是整村整寨被屠，那都不是事儿。
“修养了一年，我就被征召入伍，一干就是十多年。直到四年前……”祝青锋叹息道，“那一年我奉命巡视粮草准备状况。从北到南上千里的路线上每三十里设置一个粮草屯积点，每个屯粮点必须要有五百石粮食。我发现路线两端分别连接着中原一个刚刚受灾的县和边疆新拓之地。随后不久，那个受灾的县发生民乱，紧接着官军出兵平定，将所有主动或被动参与民变的乱民全部发配边疆。发现问题了吧，先把发配路线和粮草准备好了，然后才发生民乱。”
云凌听得也是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你愿意全家搬到新拓之地去开荒吗？”
云凌直摇头道：“给我钱我也不去。其实我一个人倒无所谓，但我娘还有弟弟妹妹绝对不能去，太危险了。”
“是啊！傻子才会去新拓之地。近百年，天府宗全力在向南扩张，但是新拓之地开发所需要的人口远远不够。不知哪个杀才想出来这种招数：中原地区一旦遭灾，就放任民变，然后出兵平乱，杀掉首恶，再把所有被裹挟的乱民发配边疆。一次就能拉出十万八万人戍边。”
云凌听得背脊发寒，十万人发配边疆，能活下来五万就不错了，再加上民乱的死伤，天府宗这么来一下子，至少要死七八万人。而且看样子，天府宗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联想到刚才看到的公文，显然天府宗又要故计重施了。怪不得，祝青锋会心情不好。
“天府宗为什么要这么做？”云凌问道。
“等你将来到处走走看看，自会知道答案。咱们这些小人物就不要去操元婴修士的心了。”
“那师傅你是不是痛恨天府宗？”
祝青锋苦笑道：“我为天府宗征战十余年，那里有照顾我的长官，有生死相托的战友，你说我该怎么办？”
云凌挠挠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只得也跟着摇头苦笑。只得叉开话题道：“那伊诺姐？”
“我跟她出身相差那么大，有点磕磕碰碰正常的嘛。你放心，这事我自会处理。”
祝青锋既然这么说，云凌也不好再问。此时时间已经不早，正准备告辞，突然想起最初来找祝青锋的原因，居然差点给忘了，连忙向祝青锋说了过年请假之事。
哪知祝青锋却道：“你还是我徒弟啊！我无亲无故的，你不应该陪我过个年？”
“……”
陪你个老爷们过年有意思吗？云凌心道，面上却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
祝青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好了，上元节前我一定给你放假。”
……
第二天，云凌正在如常锻炼，突然听到祝青锋所住的主楼中传来一声受伤野兽般的怒吼，心中打了个突，正在犹豫要不要先闪为妙。危险的感觉突然而至，此时云凌已不是半年前的云凌了，全副武装训练的好处也体现了出来。他凭着感觉反手一刀斜撩，逼退从背后破空而来的手掌，一个前滚翻抄盾后挡，“嘭”的一声，凶猛暴烈的雷电从盾牌上浮现的淡蓝色六边形组成的球面上奔流而过，汇入地面。
身后传来祝青锋的怒吼：“你小子还敢挡？”
“有人打我，我要是格挡都不敢，怎么配当祝青锋的徒弟？”云凌转身回道，却见祝青锋左侧眼角一片青紫，正是昨天晚上被他一拳揍过的地方。当时好像没什么，没想到睡了一晚，就直接破了相，怪不得祝青锋杀气腾腾的。不过此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必须打起全部精神应付又一轮攻势。
只见祝青锋右手呈鹰爪，指尖电芒吞吐，弹指射出一枚枚小型电箭，踏步飞扑而来。
云凌不退反进，左手持盾牌往前顶，右手握刀藏于后，藤蔓贴地侧翼迂回。“嘭”盾牌与鹰爪剧烈碰撞后，略微后撤，一刀已沿着盾牌边缘凶猛的斩出，但是对面已经失去了祝青锋的人影。云凌早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盾牌上传来一股沉重的压力，祝青锋右手压着盾牌，飞身从上方窜出。云凌右手弃刀回救，掌上汇聚黄芒迎击祝青锋拍下的左掌。“啪”尽管有土灵相护，云凌的整个右臂还是被电得酸麻，失去活动能力。
祝青锋也从云凌的头顶上翻身而过，右手鹰爪却没有攻向云凌，而是收爪弹指，“叮”的一声，将疾袭而来的藤蔓尖头弹开。（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