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肝肠寸断

    游园的花不同往日一般娇艳,而是均被掩没,早在秋日到来便一一凋谢。众人摆席坐于殿阁之中,雪,依旧是不停,而此时正是天地一色,白雪苍茫,如此圣洁。

    殿上的上座是皇帝与皇后,而侧位便是顾夏臻与碧婉言,殿中无闲臣,只有近些日子皇帝信任的几个亲臣罢了。此番并非朝宴,或可说是后宴,殿里的人自然是松懈了几分。邀请来的大多都到齐,只是顾夏臻对面却是空了个座位。顾夏臻望着对面的坐席,目光有些呆滞,发着怔。

    “臻儿。”一声洪亮的声音唤醒了他。

    他握拳作揖,“父皇。”

    “今日可是朕特意为你娶妃之事而办的家宴,为何……王妃蒙上一袭轻纱不以真目面人?”顾夏臻闻此目光扫了一眼身旁安坐的碧婉言,又道:“父皇,并不是王妃不愿面见父皇,而是她近日轻染风寒之症,面色憔悴,怕因为这个而扫了父皇的雅兴。”

    “陛下恕罪。”碧婉言顺着顾夏臻的话回了一句。她是国师之女,先前进过宫内,也见过帝王,后不知其所踪,若此时被皇帝知晓她,怕是会出乱子。今日还未出府顾夏臻就亲手为她蒙了一面轻纱,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噢……如此,朕也不为难你们了。”眼见侧位上空着一处,众人纷纷攘攘,只待皇帝也为此有些诧异时,段熙尘这方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的正是一身白衣宦官服的沫吟洛。

    “父皇,儿臣来迟,望父皇见谅。”段熙尘身着一身雍贵的黑衣,衣上一件披风,他倒是不讲究,连喜宴都不穿太子服。

    “无妨,快入座吧。”

    “谢父皇。”段熙尘不知为何面色越发的难看,莫不是生了病?正在沫吟洛全神贯注地盯着段熙尘瞧时,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正认真凝望她的萧闫,他心里大概是在猜些什么。也许是她为何又扮成小宦官,也许是她今日为何会来此,又也许是她为何如此关注段熙尘。

    沫吟洛待见到萧闫的注意后不自觉地低了低头。

    “今日是庆祝朕的皇儿成婚之喜,乃是后宴,各位爱卿不要拘谨,随性便好。”待皇帝话音刚落,只见沈逸早已沉不住性子,扬起酒杯便道:“陛下,那末将先敬陛下、九王爷和九王妃一杯。”“好。”四人相敬一杯,而待这第一杯落,其他臣子纷纷起杯相敬。起了个好头啊沈逸,看来这个朝廷已经有不少人是你能左呼右唤的了。沫吟洛望着接连四起的敬酒,暗暗嘲弄。

    沈逸见风头已起,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众位大人的祝福本王和王妃心领了,本王在此谢过。”顾夏臻抬酒一饮而尽,四面大臣亦纷纷饮酒示意。

    “王爷好阔气,今后我沈某也定当多加帮助王爷,捍卫我大明江山与子民!”沈逸忽地又站起来,众人的目光亦都转移过去。沫吟洛心里听着就不舒服,一来是挑拨,而来是奉承,这话……口不对心,不过好在陛下不把这个当回事。

    “不知沈将军此话挂在嘴边,日后可当真如此照做?”突如其来的讽刺话让在场的人均是一惊,沫吟洛也诧异的望着身旁从容品茶的段熙尘。

    沫吟洛目光抬向上座的皇帝,他只是将手中的酒杯缓缓放下,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沈逸皮笑肉不笑道:“太子殿下……此话何意?”段熙尘脸上没有表情,像是不曾听见他在说话一样自顾自地喝茶。沈逸嘴角抽了抽,“莫不是殿下质疑沈某?末将可一直对陛下忠心不二的。”

    “本王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亦不随意言辞。”

    此刻殿上众说纷纭,暗暗对其指指点点,臣子信得过这向来对人冷冰冰的太子,而对这待人总有些“假热心”的沈逸多了几分疑虑。“若非心中有鬼,本王方才说得话沈将军又何故如此记挂于心?”

    “你……”沈逸脸色不对劲,一时间黯淡无光,说不出话来。

    “不知沈将军可还记得当年的玉凤公主?”

    沈逸步子一个踉跄,狠狠地吃了一惊。坐在上座方才还不动声色的皇帝心里一颤,身旁的皇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陛下……”

    眼见众人心神不宁,段熙尘放下茶盏的动作惊到了身后站着的沫吟洛,他正好将其放在她面前的位置,正对她,沫吟洛认真地打量他放杯子的动作,杯中茶水晃晃,沫吟洛会意,心里一颤,随后抬步出席。“陛下是否还记挂着玉凤公主?”对面的沫陆景这才注意到身着宦官服的自家女儿。“洛儿?”

    皇帝怔了怔,“当然。”

    “那,陛下可想再见到公主?”

    “你此话何意?你是说……玉凤尚在人间?”

    沫吟洛微微一笑,指向身后不远处扮成丫鬟的丝竹,“她!便是当年陛下在人间遗散七年之久的贵族之身,玉凤公主。”

    “?!”丝竹亦是惊得瞪大眼睛,是沫吟洛让自己随她一起进宫,说是心中孤寂,前来陪同。没想到竟是见了这样一场闹剧。

    “你……她……”皇帝猛地站起身,哑口无言,不知从何说起。

    “七年前,萧愘夫妇胆大妄为暗自挟走孙贵妃之女玉凤公主,后来陛下将二人抓获并处以极刑,而玉凤公主却不知所踪,至今下落不明。”说到这里,沫吟洛不禁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看似镇定自若的萧闫,心里涌起不安。她却不知萧闫放在桌子下的拳头已经握紧地可穿山石。她又说:“而其幕后主使,正是他赫赫有名的沈大将军。”众臣又是一番热火朝天的议论。

    沈逸眼角划过一丝怒色,“哼!你一个小宦官胆敢诬陷本将军,你该当何罪?”

    沫吟洛转身望向显有慌乱的沈逸,蓦地拔下那一根簪子,如水墨般乌黑的长发随即散落,倾国倾城。“吟洛——不会乱说。”

    “你……你是……”

    沫陆景见此更加确信这是他女儿沫吟洛,赶紧出席讨罪,“陛下恕罪,小女不懂事,还望陛下开恩。”

    “爹……”沫吟洛见此赶紧上前一步,“陛下恕罪,先前因特殊状况而扮成宦官实在是逼不得已。今日也是来将当年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陛下的。”皇帝此刻心里慌乱的紧,并不顾的许多,“如此,朕不降罪于你,沫大人回席吧。”“谢陛下。”

    “沫吟洛,你为何说沈将军就是当年挟走玉凤的幕后主谋?”

    沫吟洛步子一转,语气更加坚定,“当年陛下宠幸孙贵妃,并诞下玉凤公主,孙贵妃的父亲又是兵部尚书,掌理天下军政,实力不容小觑。为此,沈逸想倚仗孙贵妃之势。随后以千金换一只白耳画眉赠予孙贵妃,可孙贵妃不知那是沈逸喂食了慑心丹用来监视她的工具,在之后为保不策,然,命手下的人也就是萧愘夫妇绑架玉凤公主,想借此威胁孙贵妃助他一臂之力。难奈孙贵妃因痛失儿女而亡,沈逸失之交臂,计划破灭。我说得可对,沈将军?”

    面对沫吟洛的质问,沈逸反而失了方寸,“你这是诬告!”

    “诬告?陛下,吟洛还有物证!”

    “何物?”

    沫吟洛一扬手,早已安排好的下人出了殿将殿外候着的许平乐迎了进来。她随着一干侍女并提着一个鸟笼不紧不慢进来,望了一眼一旁不慌不乱的段熙尘,随后行了个礼,“陛下。”

    “沫吟洛,你这是何意?”

    沫吟洛抬步走向许平乐身旁的鸟笼,道:“这便是七年前沈逸安插于孙贵妃那里的白耳画眉。”沫吟洛不经意间与面前的许平乐对上了眸子,她眼里仍旧是不屑与恼怒,沫吟洛掠过她的目光,提起来鸟笼。

    “哼!不过是一只鸟,你如何能证明便是本将军用此监视孙贵妃?”沈逸像是假扮从容,目光犀利的看着沫吟洛。

    “沈将军可是年份已久连自己安插的工具都忘了罢?这偌大的朝廷之上……不……整个大明都无人会炼制慑心丹,唯有你——沈逸,独脉单传练就其。”

    “呵……沫姑娘一世聪慧,想不到也会说出如此荒唐之话!”

    “我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怎敢当着陛下的面来揭穿你!”沫吟洛快步到沈逸身边,夺过他腰际的裹佩,找到机关一个椭圆形的石盒显露出来,随即将石盒打开,其里便是几颗药丸。“这,便是慑心丹。陛下找太医查看,吟洛说的是对是错。”皇帝见此招呼着身侧的宦官,闻此,宦官接过那丹丸出了殿。

    “沫吟洛,就算如此,可那鸟又未必就是当年的那只白耳画眉,你可有凭据?”待皇帝话音刚落,沫吟洛就像猜到了一般,只见身旁的许平乐提步上前,跪在正中,“陛下,平乐可以证明这鸟便是当年孙贵妃的鸟。”

    “说来听听。”

    “不是陛下可记得,当年沈将军奉命出征,归来后战功显赫,陛下大为喜悦,赏赐千金予沈将军,可将军果断推辞。而且他凯旋归来那日正是玉凤公主的寿辰,便以千金换一白耳画眉赠予玉凤公主,然,安置于孙贵妃之处。”

    “确有此事。”

    “玉凤公主被挟持后孙贵妃一蹶不振,数日以泪洗面,人也像变了一个人,后来不知为何将这只画眉赠与平乐。平乐所言句句属实。”

    沈逸气急败坏,“许平乐,你……”

    “沈将军,平乐没有理由无端陷害你,平乐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

    正在二人辩论之时,随着推门的声音,方才出去的小宦官捧着药盒进来,到皇帝身旁。“陛下,太医说此药丸中所含大量催脂与魂粉,会使服用之人六神无主,无条件地绝对服从旁人的话,同时也失去了之前的意识。”待宦官话说完,皇帝脸色难看至极,冲着站于殿中央的沈逸一声呵斥,“大胆沈逸!你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步子一个踉跄,连忙跪下,“陛下,末将为陛下驰骋沙场数年,忠心耿耿,如今因奸人挑衅陛下就降罪于我,陛下三思呐!”

    “是啊陛下!虽是如此,可沈将军今年来为国为民大家都还看在眼里。”

    “陛下还是不要妄断的好。”

    见几个大臣站出来求情,皇帝仿佛是有所动摇,不禁闭了口。

    沫吟洛此时忽地又抬步迈前一步,“陛下,今日吟洛在此赴宴告沈逸,一告沈逸攀权附凤、居心叵测。二告沈逸挟持皇亲贵族、胆大妄为。三告……沈逸私自集结州城军令,妄图谋反!”这一句惊动了在场所有人,都已经坐不安稳。

    “什么?!”

    “当年陛下推翻前朝建立大明,先是实行剥夺相权,后将军令按地区划分,每个城池都有各自调动该城军队的军令。沈逸在七年前就不安好心,但由于计划破灭,如今卷土重来。他趁着朝纲不稳,拉拢士族、集结各州军令,待时机成熟,如闸中江水破堤而来,一举攻下金陵城,然,自称为王。”

    “你胡说,若我早有此计划,又为何不在七年前伺机出动,而等到今日?”他如同掰了翅膀的鸟,仍在垂死挣扎。

    “是啊!你当年未出手,正是因为陛下派你出兵作战,边疆战乱横生,你这一去就是七年之久,而离金陵城千里之远你又如何有机会?待你回京,已是如今,你就大派人手,加大势力扩张。几个月前我爹的寿辰你这才刚回京就瞻前顾后的前去赴宴,偷得我爹身边荆州城的军令。而后试图拉拢萧公子,但萧公子为人正直,不愿与你同流合污。”她顿了顿,又道:“还有《元明秘史》。你七年前就已经知晓元明国师彦礼撰有一部《元明秘史》,并想得到手,可当时你初为将军担心根基不稳便迟迟不曾下手。待陛下将你调遣边疆你仍是心心念念着秘史,因为那可为你日后篡位打下基础。可是你人身在边疆抽不开身,于是收买江茂帮你夺得秘史,可待你有时间派下人偷秘史时恰巧碰上我和殿下,于是偷取未果。可是你的手下已死,无人可禀告你秘史已经被我们拿去。当你得知国师出现平川,便快马加鞭而去,以为秘史在彦礼那处,便杀了国师,将计就计利用碧姑娘为你所利用的杀人工具。”

    “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待沫吟洛从他身边过,段熙尘望了望身旁的沫吟洛,压低了声音。沫吟洛淡淡一笑,“小道消息。”

    “你让碧姑娘服下慑心丹,为你所用,继而利用她大肆屠杀怡茗阁和若大娘,也就是玉凤公主的养母……已绝丝竹就是玉凤公主的这个秘密。并以萧愘夫妇挟持玉凤公主这事为由激怒萧公子,让他为你所用,你用玉凤公主的秘密威胁萧公子,让他与你共夺天下!”

    心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敲了一下。碧婉言的身子不觉间一颤,顾夏臻许是注意到了她的不安,望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碧婉言不语,只是在他问慰完后,眼眶中的泪水已在不停地打转,支离破碎的记忆不断的在脑海中冲荡,一股莫名的冲击力来来回回的在她的体内碰撞。眼见她的面色一时不对劲,顾夏臻一下子握住她的手,“婉儿……”

    “我是谁……我是谁……”她的躁动不安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待众人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沈逸暗地里的手不经意做了一连串奇怪的动作。沫吟洛似乎注意到什么,忙跑去阻止,可是为时已晚。

    “杀!!!”他忽的一声令下,碧婉言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如鲜血所浸染,如红玉般透彻,即刻显出月牙刻样。突然纵身而去,一袭红衣带动一股气流与寒光向上座的皇帝袭去,随着自身带动的气流,她脸上拂着的面纱微微而落。

    “是你?!”

    待她用银针刺去的那一刻,段熙尘眉色一展,跃身而去,拔出身侧的剑便挑开她飞向皇帝的飞针,叮当之声遗落在地,众人的心均是一紧。沈逸仍是不罢休,又朝着无意识的碧婉言一声呵斥,“杀了皇帝!”这一句落下,她的眼睛更加深彻,眼瞳又被蒙上一层红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再次跃起。然而这血红的眼睛以及这一声声超出极致的控制逼得她肺腑均被逼裂,内功耗尽,神识俱散。顿觉喉咙似破裂一般,一股献血直涌而出,染红她的嘴唇。她身子不稳,如同被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住,坠下。

    顾夏臻尽全力跑去扶住她,难奈,无力回天。她从未如此安静地躺在他对怀里,口中而出的鲜血滴落于襟,她一身红衣,分不清何是血、何是裳。碧婉言神思恍惚,却残留一抹意识,望着面前的这个人她终是明白……他是何人。

    余力未尽,她抬手想去抚这让她牵挂已久的面庞,“我曾杀于你、负于你,想去忘记你,可上苍知道我欠你,这情债不知如何还。如今……以命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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