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对这陌生词儿露出一丝茫然表情,燕绥目光在酒壶上一转,指尖一弹弹开盖子,微微一嗅。
文臻心想还是这个家伙厉害啊,虽然没懂,但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或者,是举告?”她眯起眼,“闻出来了吧?酒中有东西对不对?两位,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也没兴趣知道,也不想打扰两位说话,我来,就是想和两位做个交易哈。”
她语气微微一顿。
就在方才,她说话时,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及了谁的敏感神经,飘摇烛火下,仿佛林飞白的神情略有变化。
又或者只是烛火被风掠动?
文臻并没有在意。
听到交易两个字,林飞白抬头,燕绥却根本看都没看她。
这个人一张脸美至炫目,心思也似深海难测,文臻不知道他是怎么确定这笔交易和他无关的,但很明显,相比于林飞白,她宁愿被这人无视。
“这位……林公子?”她道,“一千两,让我走,以后也不找我麻烦,我就告诉你是谁让我下毒的。”
林飞白皱起眉,眼光顿转蔑视,“规矩没有告诉你不能透露雇主消息?真是杀手之耻。”
“第一,我不是杀手,无需遵守杀手业职业道德;第二,这对您来说是好事不就行了?成大事者,干嘛总拘泥于这些细枝末节?”
“我不和无信无义的人交易。”林飞白起身,“我也不会阻拦你离开。也没兴趣知道这个下毒的人是谁。我林氏纵横沙场数十年,冤仇无数,都去追索担忧,那也不用吃饭睡觉了。”
他语气冷淡,眉间自信骄傲却有如实质般迫人,文臻托腮看着他,心想这个逼装得我给一百分。
林飞白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忽然停下,也没回头,只冷冷道:“最近几日我三次被刺,想必是阁下的手笔,拜托阁下,派点中用的人来,别总用一些阿猫阿狗侮辱我,知道的人知道你手头无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失势了。”
说完袍角一掀出门去,文臻觉得刚才评分错了,一百二十分妥妥的。
文臻笑眯眯目送林飞白头也不回出门去,又一次心想他今晚来到底是为嘛呢?
燕绥忽然道:“他没兴趣,我有兴趣,来,说说看。”手指一弹,弹出几张银票。
银票却没有落到文臻手里,在文臻面前的烛火上方停住,文臻伸手要拿,银票立即急速对着烛火坠落。
“别急啊。”燕绥道。
“好气功。”文臻笑。
然后她拿走了蜡烛,一口吹灭了烛火,伸手一抄将银票收进手中,笑道:“谢了啊。”
燕绥弹指——下一刻他弹指的动作停住。
文臻在他对面,蘸着酒水,在桌上划了一条线。
燕绥一眼之下,心神震动,险些骂娘。
这线为什么不画在中间!
为什么将桌子分成一半大一半小!
为什么画得歪歪扭扭!
浑身汗毛都似要竖起来,每个骨节都想要扭动,皮肤上似有蚂蚁成排舞蹈,每个毛孔都在大喊难受。
燕绥立即忘记银票,抓过帐幔忙着先把桌子擦干净。
下一秒文臻手中多了一把刀,探手一划,嗤啦一声,帐幔一角布料悠悠坠地。
燕绥手一顿,扔开帐幔,正转目寻找别的可以用来擦拭的东西,文臻手一拍,刚才那个坠地的一角布料被拍到他眼前——歪斜的,不对称三角的,边缘丝线长长短短拖拽着的。
燕绥又一顿。
文臻手一挥,嚓一声轻响,矮几塌下半边。
一条桌子腿落地。
燕绥再一顿。
文臻动作行云流水,抓过地面坐垫——
“够了!”
燕绥没有再被逼停顿,抬手一拂。
矮几连同坐垫以及室内一切可以移动的事物都猛然一颤,翻腾而起,在半空中穿梭翻转,下一瞬同时化为无数灰黄色的齑粉,在天地间飞旋浮沉,烛火因此猛然一黯。
端坐于暗沉烛火灰黄齑粉中的燕绥,因这回旋的风衣带飘飞,于模糊中透出玉白容颜,恍惚间妖魅难言。
文臻仰头看这一幕奇景,眼神惊叹。
燕绥却没来由觉得她像在看猴戏,自己就是那只被迫演戏的猴。
一声呼啸,木屑布屑卷往室外,被夜风刹那掠走。
室内空荡荡,没有了任何可以用来作伐的物事。
燕绥抬眼,似笑非笑看文臻,下一瞬,嘴角弧度一撇。
对面,文臻嘿嘿一笑,抬起手。
掌心里,一截被切断的、切口歪斜、因力气不足,边缘也不平滑的,桌子腿。
……
室内的安静有些迫人。空气似被什么隐形的力量绞成丝索,随手一抖,便能将人牢牢捆住。
但文臻很明显滑不留手,捆不住。
她笑眯眯掂着桌子腿,眼睛弯弯,似乎掂着的不是木头,是一块狗头金。
有些人一看就很大尾巴狼,仅凭气场便能忽悠人夹紧尾巴乖乖做人。
但她恰好来自现代,知道严重的强迫症是怎样的一种无形的绳索。
生理上的问题可以控制,心理上的毛病却和自身能力无关,相反,倒可能越强大越严重,越难以解决。
她这一连串逼死强迫症的动作,是要告诉他,我可以帮助你,你别动不动再吊我一次。
但她同样知道,这里是古代,是人命如草芥王权大如天的古代,当她暗示对方她已经掌握了对方的软肋的时候,接下来她就要小心自己的狗命了。
这个人,在发现有人拥有能影响他的手段之后,正常情况下,应该都是让那人变成死人吧。
对面,深井冰在笑着,无害的模样。
她却永远记得第一次见面吊在屋檐对面的冰冷的尸体。
为防被不打招呼就下手死得冤枉,她飞快地开口:“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哟。”
随即把桌子腿抛出门外以示诚意。
燕绥一顿,文臻的这句回答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那个被迫欠的“人情”,正常人都不会理会,这小丫头是想干嘛?
“哦?”他笑,听不出喜怒,“怎么,想拿命来还?”
“要我的命你会减一斤肉嘛?”
燕绥一默,这丫头讲话真怪,正常人不是应该说“要我的命你会多长一块肉?”
文臻瞅瞅他,古代人啊,不能理解现代人对减肥的执念啊。
再瞟一眼他的身材——刚才那句话还是说错了。她探身过去,捏了捏燕绥的腰,目光亮亮:“好瘦……羡慕……”
燕绥:……
天塌了吗?地陷了吗?东堂被南齐大燕大荒同时攻打了吗?改朝换代了吗?
不然这世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大抵他的表情有些太奇怪,文臻想了想,又捏了他另一边的腰一把,歉然道:“抱歉,忘了哈,你要对称的。”
燕绥:……
不,我好像不需要这种对称……
纵横皇宫朝廷二十余载的宜王殿下,生平头一次出现“茫然”这种对他无比陌生的情绪,以至于刚刚酝酿出来的杀气一个跟斗云不知道哪去了。
但是宜王殿下什么时候吃过亏?
一瞬之后,反应过来的燕绥,伸手捏了一把文臻的脸蛋。
“好胖,肉真多。”
说真的,这丫头皮肤粉团团的,手感滑腻,捏了不亏。
想了想,又捏了另一边一把。
“来,对个称。”
捏完,身子舒服地向后一仰,摊开身体,一副你完全可以摸回来但是我也绝不会吃亏的姿态,眼光在她某个正在发育的重要部位上,略带嫌弃地一掠而过。
文臻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的潜台词。
下次你再摸我,我就回敬你胸。
文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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