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为你报仇

    山岗上,燕绥眼底掠过一丝困惑,转头缓缓看了一眼周边地形,附近的矮小山坡树林非常多,如果想要找到什么埋伏,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底下却确实没有任何异常动静,事态在向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他最终缓缓转身。

    曾不凡目光从底下粮库收回,欣喜地道:“可好了,这回粮库一烧,马场一乱,唐家损失惨重啊。”

    他忽然目光一凝。

    然后揉了揉眼睛。

    前方,黑夜里覆满薄霜的山林灌木间,忽然歪歪倒倒,飞来一只……蝴蝶?

    这种天气哪来的蝴蝶?

    在场的人都以为自己眼花,燕绥回身,正看见那只蝴蝶,慢悠悠停在他掌心。

    那蝴蝶薄薄的翅膀在寒风中颤颤,瑟瑟仿佛马上就会因霜冻死去。

    冬季有的蝴蝶会成虫越冬,但是也只会藏在温暖避风处,绝不会在这寒冷的夜里飞行。燕绥目光一闪,转头看向粮仓,那只蝴蝶忽然挣扎着飞起,歪歪倒倒向西边去了。

    燕绥稍稍沉默,然后跟了上去。

    一行人自然都跟着,曾不凡不解地看着燕绥背影,终于忍不住走上一步,道:“这蝴蝶来得诡异,这种季节怎么会有蝴蝶出来,莫非……”

    中文心中一跳:“驭兽!”

    他想到了某种可能,顿时看向燕绥背影,曾不凡已经絮絮道:“驭兽?那不是唐家六小姐的绝技吗?可是她好久没回川北了……”

    中文顿时更紧张,莫非是文大人?毕竟唐慕之的哨技,就传了文大人一人!

    燕绥并不回头,只跟着那蝴蝶疾掠,没多久,又有几只颤抖的蝴蝶加入了队伍,后来又来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鸟,这只寒酸的引导队伍就这样带着燕绥和他的属下们,穿越一条小河,几里平原,最后在一座小小山丘的背面停下,燕绥抬着头,看着那几只蝴蝶在冰冷的空气中最后颤了几回翅膀,便直挺挺地跌落在地面的薄霜之上。

    短暂的引路之途,耗尽了这些美丽的生灵,最后的生命。

    他再抬头,就看见山岗上漆黑的树木间隐约闪亮的刀尖,听见已经裹了棉布的马蹄不安地踏在冻土上的细微的蹄声。

    看清了那掩藏在山体之上的幢幢黑影,黑影最前方的唐孝成,和那一个俯冲就能冲下去直达粮仓的巧妙位置。

    那位置对着粮仓最后方的一间最大的仓房。

    燕绥立在暗影里,注视着唐孝成的背影,一伸手。

    日语会意,从袍子下取出各种小零件,飞快地组装,片刻之后便送上一架非常小巧的弓弩,通体漆黑,箭尖银白。

    燕绥弯弓,搭箭。

    在坡下,对准了坡上的唐孝成的后心。

    刹那间唐孝成似有所觉,霍然回首,目光散漫地搜寻一阵,并没有看见人,却隐约看见山下一片幢幢暗影里,隐约一点银光一闪。

    他已经十分警觉,下意识便把身边谋士往身后一拽!

    “咻!”

    银光似月色刹那飞渡山岗,穿越这夜的霜甲衣的寒光,穿越精锐头盔上的红缨,穿透谋士的前胸和谋士的马脖,最后穿透唐孝成刚刚扭转过来的胸膛。

    银白箭尖变成鲜红的那一霎,他脸上的警惕和震惊之色犹自未去。

    或许他本该有机会逃脱,然而断臂的重伤和一夜的苦等,终究消耗了他最后的精力。

    唐孝成艰难地最后扭转了身体,看向那一片浓重的黑影,他的手慢慢抬起,似乎想要做一个手势。

    于渐渐阖起的命运的黑幕之下,他看见那片黑影里,缓缓走出高颀的人影,看见那人手中黑弓白箭幽然闪光,看见他目光穿透自己的胸膛,再往下,延伸向那片一个俯冲即可到达的火场。

    远处忽然传来隆隆震动之声,声响剧烈,连这山岗上的骏马都惊跳而起。

    唐孝成渐趋混沌的思绪猛然一醒,转头看向那个方向——那是唐家的军备库所在!

    那震动……

    他不敢置信地再次转头看燕绥,却见那遥遥的人影,指了指那军备库的方向,冷酷地做了个斩首的姿势。

    唐孝成心中轰然一声。

    中计了!

    正如他以粮库为饵想要诱燕绥入套一般,燕绥也是以粮库和他自己为饵诱了他入套!他根本就不是要烧粮库,他的根本目的是军备库!

    他假作全力对马场粮库出手,亲身督战,绊住自己和唐家精锐,实际上却派了高手,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真的去炸掉了固若金汤的军备库!

    今夜尔虞我诈,诸方算计,算人者人恒算之,到最后,唐家依旧败了!

    而他,更是惨败得,连重来一次的机会也没有了。

    唐孝成急促地喘息一声,手指在空中痉挛几下,似乎想要抓挠住那些散去的生机,又似乎还想挽回今夜错失所导致的那些越发不可预料的将来。

    他心中涌起浓重的悔意,悔之前没有听唐羡之的建议,守在军备库之前,妄图以马场少量马和一粮仓陈粮诱杀燕绥,到头来却赔上了唐家最重要的军备。

    悔不该……

    最后一个念头未及转完。

    砰一声,唐家第三任家主,四大刺史之首,统治川北三州垂二十年的唐孝成,坠落马下。

    那一声坠落声响沉闷,仿佛在昭告一个时代的终结。

    他至死眼眸睁得很大,那里永久停留一个他始终想不通的问题。

    燕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背后?

    他是怎么在这片布满大小山坡的平原上,准确地找到他的?

    ……

    山坡下,燕绥缓缓收弓。

    他身后,曾不凡神情激动,一步跨上前,惊叹道:“好箭法!竟然真的一箭射死了唐孝成……”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燕绥持弓转身,手中黑弓白箭,箭尖不知何时,已经对着他的胸口。

    曾不凡眼神震惊,退后一步,皱起眉头:“殿下,你在做什么!”

    站在他背后的中文忽然上前一步,一扭他的胳膊,当啷一声,藏于肘下的一柄匕首落地。

    犹自蒙在鼓中的德语等三人神色震惊。

    中文冷冷道:“不凡,你在做什么!”

    曾不凡瞪着那刀,怒道:“怎么,我是武人,带把刀防身也有罪?我们曾家两代为殿下舍身事敌,到头来就被这样对待吗?”

    他神情坦然,态度激愤,毫不心虚,四大护卫神色不禁都有些松动,曾不凡越说越愤怒,竟然顶着燕绥的箭尖上前一步,燕绥却并没有退,也毫无愧疚不安之色,手臂稳定宛如铁铸,甚至还将原本对着他胸口的箭尖往上移了移,移到咽喉的位置,好让曾不凡能死得更快一点。

    曾不凡:“……”

    宜王难缠,见识了。

    他不敢再气势汹汹了,放软了声调道:“殿下,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方才唐孝成最后,是在和你做手势。”

    燕绥一句话,便让曾不凡哑了口。

    半晌他勉强道:“不……”

    “不愧是唐孝成,临死都还想着算计我一把。”燕绥道,“可惜你城府太浅,一眼见底。”

    曾不凡哑口无言。

    他以为理直气壮便是不心虚,却不知道在这位面前什么矫饰都是白费力气。

    半晌他哑声笑道:“我父已经为你而死,我兄妹凭什么还要为你卖命?”

    燕绥淡淡道:“我并未要求你们卖命。”

    曾不凡咬牙低头,燕绥是给过他们选择的机会,他当时选择留了下来,是想为父报仇,但后来被唐羡之发现,他以为必死无疑,不想唐羡之一席话却让他当时动了心。

    唐羡之道:“你想过没有,你父亲真正的仇人,真的是我们唐家吗?”

    “你父亲本就是厉家血脉,认祖归宗本该是他的权利。为何非要他来唐家做这细作卖命,厉老将军才肯认回他?厉老将军和你父亲生父子,又怎会如此狠心?说到底,只不过是上位者需要他这样做,他便不得不逼迫你父罢了。”

    人的潜意识,总是更倾向于血亲一些,曾不凡想来想去,确实只有燕绥逼迫,才会导致祖父不肯认回自己父亲这个私生子,逼得他不得不和亲生父亲假作反目,冒险潜伏唐家,以求回归家族的荣光,最后身首异处。

    唐羡之是个十分善于把握人心理的上位者,并不要求他做什么,只要求他在唐家需要的时候,出手一次。

    比如,今晚。

    他为了父亲,为了和他持有不同看法,坚持以婢女身份潜伏唐家的妹妹的安危,最终点了头。

    在看见唐孝成那个手势时,他的匕首已经贴在了手肘上。

    终究功亏一篑。

    “殿下如何发现……”

    “从你总在暗示唐大公子有问题开始。”燕绥看也不看他一眼,“你以往脱略行迹,虽百无禁忌,却并非搬弄是非的小人。”

    曾不凡叹息。

    燕绥却已经不理他了,示意中文等人将人押起,趁着上头因为唐孝成之死还在一团乱,赶紧离开,自己从另一个方向掠去了粮仓。

    粮仓的火还没灭,烧得最厉害的那一间最大的却因为火头最多,已经几乎都烧完了,还有零星的火焰攀附在倒塌的屋梁上,到处都是腾腾的黑烟,燕绥仿佛并无所觉,踏着滚热的焦木步入火场。

    亲自挪开那些断木焦砖,在一个支起的断梁下,看见了一具小小的,蜷缩的,尸骸。

    他盯着那尸骸看了很久,从没想过那个身量高挑的姑娘,居然会缩成这么小小的一团,宛如婴儿,回归焦土。

    燕绥蹲下身,脱下大氅,将那小小一团包起,随即看见金光一闪,却是一块金牌,被压在唐慕之身下,所以没有烧毁。

    金牌上用指甲刻着小小一行字。

    文臻,我要葬在德胜宫的枫树下。

    燕绥看了一会儿那金牌,和尸骸裹在了一起。

    遗言选择和文臻说,是不信任他能做到吗?

    德胜宫的枫树……是因为喜欢那枫红胜火吗?

    他将大氅裹起,小小一团,真像一个婴儿,他将那团抱在怀中,也像拍婴儿一般,轻轻拍了拍。

    便回溯本源,重回人生的初始吧,唐慕之。

    来生不要再遇见唐家。

    不要再遇见我。

    ……

    时间回到巨响发生之前。

    林擎带着几个人,并没有直接去军备库,而是去了军备库后头的一座小山。

    山头很矮,很荒,除了些乱糟糟的灌木,连像样点的树木都不长,且道路特别崎岖,所以很少有人去。

    也因为那个山头一览无余,就在军备库瞭望塔的视野下,因此也不必派人驻守。

    林擎在半路上就换了衣裳,一身斑驳的灰绿色劲装,人人都穿着那个,用文臻的话说,叫迷彩服。

    那衣服一进入那山,简直人就变成了山的一部分。

    林擎军中也有类似的军服,只是色彩配置还没这个到位,心中又暗赞一回便宜儿媳妇。

    他身前一个矮小的人,轻车熟路地在山中穿行,终于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前停下,然后,掀开了岩石,那里赫然是个地道。

    林擎一群人下了地道,地道底下就是个简单的密室,里头一桶一桶的黑铁桶。还有一根一根的笔直的似绳非绳的东西,还有一些造型怪异的工具。隔壁还有一间密室,却完全是一个宿舍的模样,有床有被,堆着大量的干粮和水。

    密室上方有分出的地道,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洞口,正常汉子根本进不去。

    林擎站在洞口等了会,过了一会,便有一个满身泥土的侏儒,倒退着出来,身后还拽着一根极细极长的螺旋状杆子。

    那侏儒脸色极白,像是很久没有见过阳光,退出后便慢慢道:“还差三丈,但是方向已经改变,我怀疑那边地下生铁得有三寸厚。”

    他说话也很慢很艰难,仿佛很久没有和人对话过。

    林擎在一边接过那杆子,按照侏儒教的,按动机关,那杆子竟然是中空的,啪地弹出一截杆子,又弹出一截,最后整个杆子长度竟然横贯了整个密室,林擎试了试杆子的硬度,便是最前端如筷子细的杆子,依旧坚硬无伦。

    身边有人道:“这几年这一批人就吃住在这里,为免被发现,几乎不出地洞,只由专人每隔一个月才送一个干粮食水。我们试过了很多办法,唐家的这个军备库,防备非常严密,周围十里之内,坚壁清野,不允许任何植物和建筑物残留。整个军备库生铁制成,各种设置防水防火。岗哨十里之外便开始安排,瞭望塔四个方向足有八个。重军把守。堡垒上各种重型武器就更不必说了。总之便是来一队重骑兵,也冲不开这钢铁堡垒。”

    “从唐羡之开始实际接唐家家主之位后,军备库再次进行改造,之前军备库有专门的设置,用来监听地下,以免被人挖地道,所以殿下下令暗卫来此,暗卫身躯矮小,挖仅能供暗卫爬行的地道,不易被人发现,我们通过几年的探听,终于确定了火药弹库的具体位置,且经过精准测量,也一直按照那个路线前行,但是唐羡之来了之后,下令在军备库地下浇筑生铁。尤其是我们需要下手的火药弹库。”

    “而且他的监测地下机关也升级,现在几乎不可能再挖能供人通过的地道了,再小也不行。而且一旦被发现,几年的计划便毁了。”

    “我们的计划到此便不得不停滞。”

    “直到殿下从普甘带回来了这个。”

    有人抱过一只浑身长满鳞片的动物,尖头长尾,小小的眼珠子甚是灵活。

    林擎未曾见过这种动物,却看着它满身的鳞片眼睛一亮。已经明白了这东西的作用。

    “这是穿山力士,当地百姓叫它穿山甲。”暗卫将那根杆子绑在穿山甲身上,“这只已经驯养了一年,接下来,就要靠它走最后三丈了。”

    “只是如何让它按照我们所想的路径往前直走,这是一个问题。”

    “它吃什么?”林擎问。

    “最爱白蚁。”有人拎出一个囊袋。

    林擎接过囊袋,弄出一点白蚁卵,抹在穿山甲嘴上,那穿山甲便伸出细长的舌舔了,林擎又将剩下的囊袋,绑在杆子的前端。

    暗卫点头大赞。将穿山甲放了进去。尾部系上长长的绳子。杆子机关打开,会在撞击下不断自行螺旋状前钻。

    过了一阵,感觉到穿山甲不再前进,再将穿山甲拖出,这回不仅系上白蚁的囊袋,还换了一个钻头,是一个前端带有喷壶状的东西。

    再把穿山甲放进去,这回有人跟着到了能供人爬行的地道最前端,用长棍顶住穿山甲,不让它很快回来,穿山甲在地洞里有些烦躁,总是吃不到白蚁,便不住用长长的鼻子去顶那个杆子,每顶一下,那前头的小壶便喷出一些液体来,喷洒在火药弹库底部的生铁上。

    林擎已经对这种手段叹为观止,不住摇头。

    再之后便是等,小壶里的液体,能腐蚀生铁,但这需要时间。

    更漏滴滴答答走过,众人都有些焦虑,如果不能在天亮之前腐蚀完成,被发现的几率会更高,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忽然里头的人猛然向后退,却没有带出穿山甲,众人一惊。

    果然,穿山甲被发现了!

    地面上。

    此刻。

    一个负责监听地面的士兵,抬手对着地面狠狠一戳,再一拔,瞠目结舌看着长矛尖上挣扎着长头扁尾满身鳞甲的怪物。

    “这是什么东西?”

    另一个负责监听的小队长走过,见不是人,只是一个奇怪的动物,顿时放下心来,不以为意地道:“想必是什么地下生活的鼠类。放了吧。公子忽然下了急令,要调走全部火药弹,那东西调起来麻烦,快点干活吧。不然等会公子到了,看咱们还没干完,只怕就要吃挂落。”

    那士兵探头看看底下,也没看见什么通道,一个动物,能翻开多少泥土?还能穿透火药弹库下的生铁?

    也便这么放过了。

    ……

    底下人屏息凝神等了半晌,上头并没有异常的动静,便放下心来。

    只是穿山甲没了,也不知道到底喷出去多少腐蚀液,能不能成功,就看运气了。

    林擎看着时辰,当机立断,道:“干吧!”

    人们便迅速将墙角的细铁管,一节一节组装起来,最末端的有把手,最前端的十分尖锐,几乎像一把圆形锋锐锯齿,从侏儒挖出来的地道开始,再引入穿山甲挖出来的通道,一直顶到前头顶无可顶,估计已经到了生铁层之下。几个侏儒钻进去,按住各关节固定,众人在地道那头抓住把手,用力旋转。

    管子很长,很难使力,林擎看而来一阵,亲自上阵,他内力雄厚,顶住管子,几下唰唰拧转,忽然管子微微向前一顶。

    虽然只是极其微小的向前,但众人还是忍不住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

    因为那意味着腐蚀液确实喷上了生铁层且喷得很有效果,生铁层已经被腐蚀,再被铁管前头的百炼精钢的锯齿旋转切割,已经破了!

    众人欢呼后继续使力,管子一点点向前推进,直到忽然毫无助力,向前猛地一冲,众人也向前冲,林擎在最前头,一头扎入地道的泥土中,满脸泥土,却畅快低笑。

    和燕绥文臻在一起,确实日日有惊喜。

    接下来虽然猜到要做什么,但是看见的时候林擎还是忍不住赞叹。有人拖出那硬挺的绳子,很长,很硬,像是野兽的鬃毛,油光发亮,暗卫道:“这是殿下亲自去大荒,在大荒黑水泽捕获的异兽的毛皮捻成的绳索,一旦点燃,风吹不灭,水浇不灭,燃烧时辰极久。”

    绳索被送进了管道,因为硬挺,所以很好输送,会从管子里一路直接伸入到火药弹库内。

    千般防备万般小心,被唐孝成视为天上地下也不可摧毁的武备库,便在今日,被燕绥一根绳子,送入了最为可怕的火种。

    点燃的,又何止一个军备库?

    林擎眼看着那点星火慢慢进入管道,不禁唏嘘。

    燕绥的谋算和心志,真是难以想象。

    他能为了唐家的一个火药弹库,从几年前便开始谋划,早早地养人于地下,用上千日夜慢慢挖地道,有时候每天只挖几寸,他能为最后那三丈,从遥远的普甘抱回一只穿山甲;也能为了最关键的灯芯,亲身远赴大荒。

    这样的人物……燕时行那日景仁宫所做的一切,会是他一生最后悔的决定。

    火花在黑暗的管道中缓缓前行,向着既定的方向,最后在漆黑一片的火药和猛火油库里,猛地爆燃出一片灿然的火花。

    将最近的一颗火药弹点燃。

    轰然炸响。

    正在火药弹库中急急搬运的士兵们被掀上半空,还未及反应,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

    唐家的火药弹经过改良,威力非凡,为了避免碰撞,都是单颗固定存放。此刻炸一颗便是炸百颗,几乎就在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整个火药弹库便炸翻了。

    连带旁边的弓箭刀枪库被炸毁,地面陷下一个大洞,墙壁倒塌屋顶塌落,将刀枪砸坏,木质弓箭被星点火焰点燃,腾腾火焰燃起,在屋脊上飞快蹿起。

    蹄声急响,几骑破风般冲入,当先正是唐羡之,一眼看见黑烟狂火中的军备库,眼瞳一缩。

    燕绥真的动了军备库!

    他是怎么做到的!

    父亲为什么没听他的话,守在这里!

    “水龙!先冲断西北方向的火星,一丝也不许有!”

    仓库门被打开,直接连接水源的水龙从坡道上冲了下来,速度极快,这也是唐羡之接管唐家之后的改良,将所有梯道改成坡道,此刻水龙车飞速驰至,白亮水柱冲天而起,向西北方向狂浇。

    另一架水龙则对着火药弹库猛冲。

    有将领大叫,声音带着哭腔:“公子,南库军械伤损更重啊,墙要塌啦——”

    “西北方向是猛火油库!”唐羡之理也不理他,冷然道,“备沙!军械多少损失我今夜不会追究你们任何损失,但是猛火油库如果燃起一丝火星,火药弹库再起一声爆炸,你们全部提头来见!”

    将领们噤若寒蝉,狂奔而去。

    唐羡之飞快下令:“出兵!周边三里之内,给我一寸寸地搜索,着重人迹稀少的矮山河流!附近肯定有地道,牵我们的獒犬来,一寸一寸地闻!”

    “是!”

    “全城戒严,关闭九门。只留静安门每天一个时辰出入。封锁中江,从现在起,中江所有船只全部停航!”

    “是!”

    “盘查唐城周边三里内所有酒楼客栈店铺,尤其是能够观察到唐城动静的建筑着重盘查!”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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