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帝避暑,随行的人员有很多。
且行宫不比宫内,只要没人生病,太医院便没什么好忙的。
云蓉便也多了许多空闲的时间。
不过,这些时间,她大都窝在房里看书。
只偶尔出门逛逛。
但好巧不巧,今日才刚出门,她便碰上了最不想碰上的人:“见过太子殿下。”
她福身。
与她相对而来的裴琰停了下来,看着她,勾唇笑道:“云医使,我们又见面了。”
云蓉垂着头没有说话。
裴琰低头看去,却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乌黑的头发,像是上好的丝绸,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感受一下。
然而,这个想法,才刚冒出来,便被裴琰压了下去。
他看着云蓉,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云医使这是要去哪?”
云蓉赶紧回道:“回殿下,臣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她谨小慎微的动作,惹的裴琰眉心轻蹙,瞬间便没了之前的心思,淡声道:“行宫之内,云医使还是莫要乱走为上。”
说着,便越过云蓉往前走去。
“是。”云蓉福身施礼。
然后,起身转头看着裴琰离开的背影,突然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裴琰顿住,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云医使还有事?”
云蓉抬眸看着他,却不曾正视于他,温声道:“殿下最近是否总觉得困乏、昏沉,夜间经常惊醒?”
裴琰眼睛眯了眯,浑身散发出一种凌厉的杀气。
但又很快掩去,道:“云医使如何得知?”
云蓉淡声道:“殿下不记得了,臣乃医者。”
所以,这些病症,她不用把脉亦能看的出来。
裴琰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她的目光愈发的犀利了。
云蓉不卑不亢,任由他打量。
不过多时,头顶的目光收了回去,紧接着裴琰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云医使可有医治之法?”
云蓉抿唇道:“殿下可用旱莲草、五味子等,熬着喝了,一碗便见效。”
裴琰将信将疑,却还是让人记了下来。
随后又道:“云医使平日里也是这般吗?”
云蓉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忙道:“殿下多虑了,您乃国之储君,您的安危关系着整个大周的国运,半点马虎不得。”
她知道裴琰是觉得她多管闲事。
裴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似在考虑她话里的真实性。
但最终他也没看出什么来。
随手丢了块银子给她,便转身走了。
云蓉捡起银子,福身施礼:“恭送殿下。”
————
裴琰回了院子,便将药方拿给了手底下的懂医之人。
男子拿着药方看了半天,就在裴琰以为这药方是什么毒药之时,才听他开口道:“殿下这药方是哪来的?”
裴琰皱眉:“太医院那边出的,可是有什么问题?”
男子将药方看了又看,才道:“殿下,妙啊,您瞧这味珍珠母,我怎么就没想到用它入药呢?”
裴琰不懂医术,但从男子的表情里也能看的出来。
云蓉给的药方,没有问题。
既然没有问题,那就先试着喝吧。
从青州回来以后,他便没再睡过一个囫囵觉。
男子将药方,交给底下的人,很快便熬好,端了过来。
裴琰喝完药没多久,便有些微微的困意。
他脱了衣服躺到了榻上。
不多时,便进入梦乡。
裴琰做了个梦。
但这次的梦与以往都不同。
以往,他总是梦到郁谨穿着大红色的嫁衣,跪倒在元帅府门前,质问他为什么。
或者就是郁谨被射死的那一刻,她眼中的决绝。
以及,她诅咒的话语。
而这一次,他却梦到了他们初见之时。
他们坐在房顶,他看着头顶的月光,她啃着鸡腿,满嘴油光的问他:“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他转头看着她笑了笑,伸手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油,道:“天下太平。”
郁谨啐了他一口。
显然是对于这四个字的不屑。
不过,随后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颇为老成的道:“哪有什么真正的太下太平,不过是边关将士们,拿性命和鲜血换来的一时安宁罢了。”
他当时很好奇,明明她年纪看着不大,为何会有这般感悟。
而郁谨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将啃完的鸡腿骨随手一丢,撂下一句:“后会有期。”
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而被她扔下去的鸡腿,却好巧不巧的砸到了别人头上。
那人拿着鸡腿骨站在底下气呼呼的看着他。
显然以为是他扔了。
裴琰刚想解释,那人却拿鸡腿骨朝着他扔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伸手却挡,却见那鸡腿突然变成了一把剑,正直直的朝着他刺了过来。
他吓坏了,看着那拿剑的女子,却动都动不了。
‘呼’正在这时,榻上的裴琰突然惊醒,从榻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外间值守的人听到声音,忙问道:“殿下,可是醒了?”
裴琰回神,沉声道:“本宫无事,你不用进来。”
值守的人应了一声,便没了声音。
裴琰披了件衣服,从榻上下来,推开窗,一轮新月挂在空中。
他忽然记起,十二年前当时他还只是瑞王府的世子,在一次偶然之中遇到了郁谨。
其实这并不算是偶然。
在碰到郁谨之前,瑞王,也就是他的生父便多次在他面前提起,让他去接近郁谨。
他明白瑞王的意思。
圣帝无子,但国不可无君,若圣帝一直无子,必会在宗亲之内过继一位同宗血脉到自己名下。
那这个人便是大周未来的国君,这个天下未来的主人。
而那个时候,元帅府功高盖主,圣帝早在群臣的施压中,对郁棠起了疑心。
当时的瑞王便是看中了这一点,起了铲除元帅府的心思。
因为谁为圣帝解决了这个后患,谁便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所以,在他遇到郁谨之后,便觉得,这就是天意。
但是,对于郁谨,他是动过真心的。
所以,成亲当晚,他才会让人将她关在瑞王府内。
只是,他没料到,她最后还是跑了出去。
裴琰默默的心底叹了口气,伸手去关窗子。
抬头却突然对上一张苍白的脸。
那张脸白的渗人,嘴唇却异常红艳,离的近了,仿佛还能感受到她身上冰冷的气息。
“裴琰,还我命来!”
裴琰惊呼一声,吓的往后跌了几步,喊道:“李安。”
李安推门而入,却见他扶着身后的桌子,眼神直直的盯着窗外。
“殿下,出什么事了?”
听到李安的声音,裴琰回神,抬起头再次朝着窗子外面看去。
但哪里还有什么苍白的脸。
月还是那个月,除了蝉啼蛙鸣,哪里还有别的。
裴琰松了口气,让李安将窗子关上,喝了杯温茶水,这才好了些许。
只是心中仍旧有些发怵。
而离裴琰房屋不远处的廊下,黑暗中有人看了眼关上的窗户,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
云蓉晚上都没怎么睡。
所以,当池墨摸黑进来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她坐在榻上,看着那个摸黑朝她走过来的身影,默默的亮起了手中的火折子。
池墨顿了一下,随后淡定的坐到了桌边,还为自己添了杯茶:“你今天给裴琰的药方,没问题吧?”
云蓉皱了皱眉:“你派人跟踪我。”
池墨放下茶杯看了她一眼,道:“我只是担心,会影响我们的结盟。”
这人……
云蓉一噎,有些没好气的道:“王爷放心,不会吃死人的。”
只是那药效除了安神还有另一个作用,那就是让人脾气在无形之中变的急躁,难以控制。
同样的几种药,两个不同的药效,端看她里面多出的那味药了。
池墨挑眉,轻声道:“那就好。”
云蓉咬牙,又道:“话己经问完了,王爷可以走了吧?我要休息了。”
池墨看了她一眼,又道:“我今晚让人去吓裴琰了,可他居然还被吓到了,你猜我跟他说了什么?”
云蓉‘切’了一声,又道:“小孩子行径。”
池墨也不在意,接着道:“我让人跟他说,还我命来。”
云蓉皱眉,不以为意的道:“那又怎么样?”
池墨见她这般,又道:“我让去的人化成了郁大小姐的模样。”
云蓉心中一沉,脸色变了变,随后‘哦’了一声,便下了逐客令。
池墨也不恼,起身慢慢的往外走,刚走没两步,复又停住,问道:“你与郁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云蓉怔了一下,扬起一个笑脸,道:“王爷觉得会有什么关系?十二年前郁家出事之事,我才那么小一丁点,能有什么关系?”
这个是实话,若是按年龄来算,郁谨大概是可以跟云蓉母亲平辈而论的人。
池墨转头看着她,她一脸的笑意,却独独只在脸上。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说谎的时候,就会笑,但是每次这笑容看起来都特别假。”
他说完也不管云蓉是个什么表情,便又顺着原路离开。
云蓉伸出手搓了搓脸颊,自言自语道:“真的假吗?”
然而,答案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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