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攻打宣辽,宣辽举兵报复,将军又率兵平乱,无休无止的仇恨,带来了无休无止的战争!
在仇恨的纠缠之下,宣辽与白秦边境上的战事接连爆发,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将军仍旧未能归隐成功。
果不其然,如今时势,处于局中之人……真的能顺心顺意地抽身而退吗?
今日,是十月二十五日,将军在征伐宣辽的战役之中取得短暂的胜利,他返回真胧接受狩元帝的豪华封赏以及……等待着……随着胜利而来的宣辽兵民的剧烈的反扑!
而在封赏过程之中,也非是如同想象一般的顺利,其中,出现了一点小插曲——将军私自放回了宣辽战俘,元狩帝在封赏宴上……对将军此举,颇为不满。
若要问周嬛春何以知晓此事,她想,将军甫从皇城回府,此事就已传的满城风雨,分明是朝中的有心人故意放出的消息。
其目的,自然是想要抹黑将军与挑拨狩元帝与将军之间的关系,
周嬛春也疑惑将军一反常态的举动,她虽不喜狩元帝的好大喜功,广设行宫,重兵杂税的作风,但同样也没想过已自身之力去抗衡皇权,真胧皇权自有其根基,也不是凭借周氏一族的能力就能够撼动。
倘若在环境无法改变的情况下,就只能改变自己的心态吧.
毕竟,将军还感怀着狩元帝数十年前的知遇之恩。
所以,此次放走战俘的行为,是将军第一次违背了狩元帝的未曾说出口的命令,遵从了他自己的心意.
为什么呢?
难道……将军的心境……也在什么时候改变了吗?
是因为……许眉君吗?
还是其中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虽然心中已隐隐生出答案,但周嬛春还是忍不住亲自前来当面向将军询问。
她身着青色对襟绣水莲褙子笔直地立在将军书房,正色对危坐于座位之上的将军启唇而道:“父亲私放战俘之事,我已听说了。”
“我记得,上回与寰楚交战之后,父亲用寰楚战俘交换到数座城池,使得狩元帝龙心大悦。”
“此次与宣辽对战,父亲之作风……何以与之前截然不同?”
将军疲惫地睁开双目,他映在周嬛春的眼中的双眸饱含遗憾与怀念。
“嬛儿,也许……你尚未经历过这样的一件事情,当你想为了你在意的人,努力发奋成为更为优秀的自己,让她获得更好的生活之时,你在意的人,却将你的坚持与努力全盘否定,你心里是怎么样的感受?”
“而最终,事实证明,你所做的一切确实毫无意义的时候,你心里又是怎样的感受?”
周嬛出面露难色,若有所思道:“我……”
将军缓缓摇了摇头道:“不必将答案说出口,因为,你口中说的答案,未必是你心中的答案。”随后,他深呼一口气,沉声说道:、“就让为父先告诉你,我的答案吧!”
“如今,一旦为父立于战场,为父就会想起被我误杀的濡儿,就会想起从前眉君对我说过的话……”
“她不喜欢战争,她认为我才是给我们的家带来痛苦的罪魁祸首,我一直很清楚明白,但在那时我的心中想的皆是……唯有参与战争……才能为我们的家带来一线生机……”
“不过,如今,我已厌倦了……甚至是……恨透了这样的戎马生涯,它让我失去了今生最爱的人与我的亲生儿子,也许……这就是我半生血腥杀戮所累积的恶业与报应……”
听罢将军此言,周嬛春只感到自己的心中升起无穷无尽的悲凉,穿越前世今生而来。
自己所做的所有努力……被最爱的人彻底否定,自己所坚持的信念……到最后……只剩下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真相揭开的那一刻,人,最难面对的不是伤害自己的人,而是在当时,做出如此愚蠢之事的自己.
此生此世,若说为人失败,莫过于此.
不过,周嬛春想,即便再难面对,她也会尝试面对!
倘若人面对不了自己,也许,不管轮回几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仍旧会不断重演.
恶业.
报应.
难道她当时死于非命,也是……杀业太重吗?
不!
分明是冷心月与姑弥临风蓄意暗于她!
她不相信!也不愿意就此甘心!
倘若能回到夺境,她一定要亲眼见证那一对无耻之人的结局!
将军并不知道他的一席话,引起了周嬛春内心的极大波动,他继续说道:“而当我真正去了解那些战俘的情况之后,才发现事情另有隐情。”
“他们原本都是白秦之人……”
“啊?!”周嬛春眨了眨眼,忍不住讶异道。
将军微微颔首,声音沉抑地说道:“据他们所言,在他们中有一部分人曾是白秦的自耕农与士族佃户,由于无法忍受白秦的苛捐杂税……而逃避到白秦的周边小国安身立命……”
“一旦兴起战事,他们便不得不上战场面对自己的母国,与自己的母国人拼个你死我活……”
“有一部分人曾是白秦之中押往昔魅峰流放的刑犯,他们逃过了重重追捕,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能够加入别国的队伍,报复白秦,他们求之不得!”
“在了解到这一点后,我才真正明白,有太多人为一场原本就毫无意义的战争所苦,其中,也包括我与眉君……”
“我一生的成功,是战争带来的,一生的失败,也是战争带来的。”
说道此处,将军的眼眶也湿润了,他神情哀戚,宛如一只受伤的雄狮,在秋风萧瑟之中,更显得寥落与寂寞。
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既然,这场无意义的战争已暂时结束,战俘自然应当随着战事的结束而消失……”
“父亲……也会消失在这个战场吗?”周嬛春一挑剑眉,似探似问道。
将军淡淡地笑了笑,“就算我不归隐,想必有一日,也会死在战场之上吧……”
周嬛春蹙了蹙眉,攥紧拳头道:“英雄应当死在战场之上,但……英雄有权利自己的战场!”
“我仍旧想劝父亲放弃归隐……”
“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亲虽铸下大错,但也不能因为父亲此次的错误……便全盘否定父亲的贡献!”
“就算许夫人否定了你,在你的身后……还有因你的存在,才得以安居的子民,在他们的眼中——你是一名英雄!”
将军听罢此言,心中虽有感慨,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那是因为我在战争之中成为了胜利者,倘若……我失败了,那他们就该责难我无能守护他们了罢……”
“也许,有的人会,有的人不会,但无论如何,在我与二哥的眼中,父亲永远是大英雄!”
将军略微宽容,欣慰地说道:“你与墨儿的孝心我明白,但我归隐的心意已决,不必再劝了!”
见将军态度坚决,周嬛春也意识到,此刻尚不是劝阻将军的最佳时机,便只好先行放弃,“好吧,既然父亲这般坚持,那我就不再劝阻了……”
.
与此同时,真胧皇城内的天禄阁之内,一名中年男子,头戴玉冠垂朱紘,内穿朱红交领衣,外搭明黄圆领绣云袍,衣袍前胸与两肩皆用金线绣成翻天云龙,云龙游于仙海,威风凛凛,气势震天!腰带上镶金珠红宝石,从远处看去,衬得人光芒灿然,宛若天神临世,华贵非常!
再观其面容,眉若刀裁,鼻直口方,窄额长脸细目,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天家威严!
他坐于书房之中,悠哉地翻看着金色的案牍,眼皮抬也没抬就向他身前之人启唇问道:“今日非是朝会之期,董爱卿独自前来请见,是有何要紧之事?”
立于案桌之前的那名身材瘦弱,身着绣如意云鹤圆领紫袍之人,便是御史大夫董纲。
他的眉毛、胡子、头发全然花白,看起来气虚体弱的模样,让见者无不担心……他会突然背过去。
御史大夫董纲捻着他长及腰间的胡子,正色说道:“老臣今日前来,是欲向皇上禀报周将军私放战俘一事。”
狩元帝信手丢下案牍,扫了一眼董纲,垂眸思索。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此事,朕早已知晓。”
董纲尴尬地干咳了几声,一面暗中用余光观察狩元帝的表情,一面俯身说道:“老臣知晓皇上爱才心切,仅是在封赏宴上警示过将军……”
“但,老臣最近听闻外面风声所言,周将军恐怕已患上痴呆之症,所以,在最近的战事之中,他时常做出与皇上之御令完全相反的决策,私放战俘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为了突出将军的昏聩独断,董纲还故意加重“其中之一”这四个字。
“老臣认为……倘若对周将军的私放战俘之事处置的力度不够,恐怕将会助长他之气焰,不利于皇上的君严天威……”
狩元帝轻笑一声,扫了扫眼前火急火燎的御史大夫,沉声而道:“大战方休……便找理由严惩主要指挥人,你是要朕对周将军过河拆桥吗?”
“老臣不敢……”
董纲后背透凉,鬓间垂汗,暗中懊悔自己为了帮明太后拔除眼中钉……太操之过急了。
“周将军是一名征战沙场数十年的老将,如今,他年事渐高,力有未逮,偶尔失误,对朕来说,完全可以理解。”
“况且,大将军已决定辞官归隐,朕就……更应该给大将军一个圆满的收尾。”
“倘若,他真的患上痴傻之症,念及将军过往功德,朕的内心亦感伤恸,朕不仅不该处罚他,还应好好安抚他,你说对吗?董爱卿?”
董纲欲辩无言,心中暗恨。
“皇上所言及是。”
“不过,既然皇上言及将军辞官一事,老臣便有一事……想与皇上商讨。”
元狩帝微微颔首,眸光沉沉,淡笑道:“请董爱卿知无不言。”
董纲俯身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谨遵皇上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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