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又是何以知晓你与将军府有仇?”
卫无忧愣了愣,随后又恢复正常,他愁上眉梢,心中亦有疑问。
半刻后,他才缓缓猜度道:“也许,我在执行公务之时,举止有异,让大司农看出破绽……”
“所以,大司农便动用自己的势力……在暗中调查我的身份,就如同你们一般……”
听罢此言,周嬛春心中暗叹,薛宝荆真是好胆魄,与将军府的仇人合作乃为一步险棋,若有不慎,恐怕反噬自身.
话说回头,既然薛宝荆计划利用卫无忧对将军府的仇恨,借他之力诛杀周解梦,就说明,她对周解梦的态度是除之而后快。
而雾雨山径袭击周解梦一事失败,并不能挫败薛宝荆欲铲除周解梦的决心,她必定有针对周解梦的后续计划。
“想必当时周解梦也是这样想,故而,他回到真胧城之后,没有直接前往将军府,而是在奉天府的保护之下,才返回将军府.
如今能够证实的,唯有薛宝荆传讯给卫无忧这件事。
从她的角度想,以卫无忧与将军府的仇怨,一定给周解梦致命的一击。
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在卫无忧放过了周解梦之后,薛宝荆究竟是用怎样的方法杀死了周解梦!
周嬛春想,也许,催魂极脉丹会是一个很好的方向,此丹的主人便是卫无忧……此事,仍需让他来确认。
周嬛春侧头望向卫无忧,郑重地问道:“你在雾雨山径之事完结后,真的没有将催魂极脉丹交给薛宝荆吗?”
“你怎会知晓催魂极脉丹?”
随后,卫无忧又反应过来,“想来此事应是宋寨主告知于你,催魂极脉丹一直由我保管,不曾交予他人……”
周嬛春忧心忡忡,眉目环疑,“你当知晓,同时身中‘化脉掌’与催魂极脉丹之毒的人,在其尸身之上,无法检验出任何的用毒痕迹。”
“将军府中验尸的结果显示……”
“周解梦的致命伤为经脉之伤,除此之外,并无其它!”
“也许,这就是周解梦服用催魂极脉丹的结果!”
“这样做的原因,为了造成周解梦死于恶徒的假象,而不必再旁生枝节。”
周嬛春的声音夹带着从幽暗树丛中吹透出的渗寒之风,分明处于烈日之下,卫无忧却不由打了个冷战。
他不发一言,原本便凝重的面容更加凝重了三分。
周嬛春双眉紧锁,继续对卫无忧说道:“我想,此事一定另有隐情……”
“而背后的隐情,有极大的可能与薛宝荆有关系……”
“我希望,你能够协助我们查清事情的真相!”
卫无忧眼神无光地望着周嬛春,思绪纷纷飘远。
与薛宝荆有关.
那也许会牵扯到.
不行,不能将她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但,周解梦之死的真相.
我应该继续介入此事吗?
卫无忧在一时之间涌起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
最后,他微微阖目,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周小姐,感谢你此次襄助,但我,始终无法给你确切的答复……”
他攥紧了双手,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坚决地说道:“倘若你想杀我,我毫无怨言。”
周嬛春见到卫无忧的决心,亦语调铿锵,字字透劲回道:“我也必须确切地告知你,我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周解梦之死的真相!”
“我想,薛宝荆利用了你对将军府的仇恨……”
“更有甚者,她有意将周解梦亡故之主要原因,推至你身!”
卫无忧略略抬头,冷瑟秋风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他仍旧坚持道:“前者,是我与她互相利用,谁也没有欠谁!”
“后者,仅为你之一面之辞。”
周嬛春并无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意道:“然也,所以,我希望你能够亲自确认事件的真相!”
“我想,你知道应当知晓该如何做。”
“不,我不——”
“唉……”
卫无忧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
“难道……你还有苦衷吗?”周嬛春微启朱唇,顺思付而问。
还未等卫无忧回答,周嬛春便继续说道:“你所说的,你并无对周解梦发出致命之招的说法,我相信……”
“既然,你愿意放周解梦一条生路,我也不愿追究你之前非,同时,我也相信,这些年,你对周解梦亦怀着愧疚与煎熬……”
“不论你的决定为何,我皆尊重你的决定。”
“届时,便请你将你的答复,传信至真胧城的金友客栈吧!”
卫无忧怔怔地点了点头,心思难定。
待他走后,原本在一旁招呼九龙拐等人吃零嘴的元奇一又凑上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卫无忧吗?”
周嬛春目光飘远,心中已有盘算。
“我观卫无忧神色,好似尚有事瞒着咱们……”
“倘若咱们采用威逼的手段,他也未必会将隐瞒之事告知……”
“而如今,咱们的重点已转移至揭开薛宝荆的真面目之上。”
元奇一点点头,一双精明的瞳眸斜扫着周嬛春,似刻意刁难道:“话虽如此,但……你怎知卫无忧会愿意将薛宝荆所作的恶事公之于众……”
“说不定,他还忌惮着大司农府的权势呢!”
由于卫无忧有前车之鉴,元奇一忙着数落他的弱点。
“我有一种感觉,卫无忧不愿说出实情,是因为,他在维护某个人……”
“在历经数多人世风霜之后,尤能保持本心之人,原就不多,他本性不坏,若能迷途知返,走回正确的道路,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周嬛春攥了攥拳头,目光坚定地说道。
.
五日后,延府。
今日,莫忘尘归家甚早,而且,他特别挑选了一个延知语外出祈佛的日子提前归家。
因为,他有一件不为人知地计划将要进行。
他也想过,对周嬛春所说的话置之不理。
但,近几日,他总会梦见自己回到了那处黑暗的雾雨山径,雨无限延绵,不停地下,下在狂风之中,下在影暗之间,下在汩汩鲜血之上。
惨白又苍茫的天地,唯见处处雨,漫漫地激荡出一片片凄艳的血花。
他举起刀,狠狠地劈向毫无反抗之力的周解梦.
他惊醒在无星的寒夜,巨大的恐惧与不安浮上他的心间,他感到自己,无时无刻皆处在煎熬之中。
报仇,并不能将他从深渊之中拯救出来,而是,将他推入了一个更大的深渊。
这十几年,逃避不了的噩梦,好似周解梦未散的阴魂,提醒着莫忘尘的半生挥之不去的污点!
如今,周解梦的死亡谜团,又成为他解不开的心结。
究竟要怎样做,才能使他从这段错误中解脱?
卫无忧一遍遍自问!
既然,逃避不能得到解脱,那就只能毅然面对!
他应当去承担由他种下的因,而导致的果!
化脉掌.
催魂极脉丹.
与他的过去一起埋葬的催魂极脉丹.
今日,他就要揭开过往了!
莫忘尘神定眼沉,阔步走向他之卧房。
途中,莫忘尘心如战鼓,思绪万千,他甚至都听不清,府中来往之人在与他说些什么。
他缓步于这个让他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重新成为那名年少的亡国王子,顺着光阴的足迹,一步一步走向埋藏秘密的所在。
片刻后,卫无忧进入了莫忘尘的卧房。
窗边,吹来一阵洗练千秋之风,好似惊鸿掠过。
房内,碧色珠帘摇动,叮当而响。
原本华丽生辉的卧房,却在今日黯淡了颜色,唯有几缕灰暗射入。
空气中凝滞的压抑与沉闷,找不到排泄的出口。
紧张的心情使卫无忧的手心不由渗汗。
他停在了一只不甚起眼的酒红色木柜之前。
风定珠沉。
卫无忧的手紧紧地攥着钥匙,将其插进了木柜的铜锁之中,只听“咯噔”一声,铜锁解开,卫无忧的心却不停地往更深更黑暗的所在钻去。
周嬛春说的话,幽幽地回响在他的耳边。
他期待真相的揭晓,又害怕揭晓的真相。
与此同时,他也从木柜的隐秘处找到了风林火山寨的盛丹盒。
卫无忧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那个积着少许灰尘的棕黄色木盒,相隔十数年,再见此物,不由勾起他数多的年少回忆。
不过,今日的重点非是追忆过往,而是.
想到此处,卫无忧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抬手打开木盒。
只见数粒白色药丸齐整地放置于木盒的小格之中,仅有一个小格之中,不见半粒药的影子。
怎么会……少了一粒!
少了一粒催魂极脉丹!
放置此丹的位置,我仅仅告知过知语,难道……是她.
据知语从前透露,她年幼时曾在司农府呆过一段时间,其间,她与薛宝荆成为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当然,也包括,她爱上前卫楼国王子这件事。
他与知语之间不存在秘密,自他们相恋,他就向她表明了自己真正的身份,而知语也从未因此对他产生芥蒂。
至于司农府的薛宝荆,就是通过她与知语密友关系,知晓了他与将军府的那桩仇恨。
之后,薛宝荆通过知语向他报信,告知了他周解梦的行踪。
知语与薛宝荆情如姐妹,她一直知晓周解梦是薛宝荆控制将军府与稳固她在将军府地位的阻碍。
知语向来看重她与薛宝荆的姐妹之情,她一直希望,她的好姐妹能获得幸福。
而卫无忧原本便与周穆显有不共戴天之仇,周解梦落单更是他千载难逢的复仇机会!
所以,他在延知语的鼓励之下,策划了袭击周解梦的计划。
尔后,计划不成,薛宝荆也按信中所言,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
看来……他须与知语好好地谈一谈了.
傍晚时分,红霞漫天,万云染绛。
一名如花美妇,身披霞光,手跨竹蓝,步履轻盈地踏入延府。
她就是延知语。
她方从北城的霁光寺返回延府,下山之时,她还顺带上了霁光寺中闻名的素斋——绿豆糕。
此糕必能馋掉夫君的下巴,想到此处,她不由掩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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