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那浩劫中死去,母亲也被气得半疯半傻,而这个年代,很多城里人口里说着进步,可实际上却在退步。
不管男男女女,都在追逐着那所谓的时髦,烫卷头、跳霹雳雾、穿喇叭裤,但龙国几千年的传统美德,已经很少在他们身上体现。
他们开始变得无情无义,并把道义称作封建社会的残余,他们开始为了孝敬父母,兄弟反睦、姐妹断根,并把这股风、这种思想,迅速推及广大的农村。
刘建国就是这种退化下的牺牲品,从进单位的第一天起,就受到同事有意无意的嘲讽,而他引以为傲的龙国传统文化,还有他那种传统的讲话方式,也成为了他耻辱的枷锁。
在上一世,他的确凭着他的本事发了财,把那些曾经笑话过、排斥过他的同事远远甩在了身后,可没想到这一世,却因为吴应成这个举动,把用来改变命运的罐子给摔没了。
吴应成很想帮他,这也是他应尽的职责。
可要怎么帮,要帮到一个什么程度,却是一个问题。
人心隔肚皮,自古最难知。
前一世,二人虽然相处愉快,因为性格相似,共同语言多,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可那是在大家都有钱的基础上。
吴应成从来不会瞧不起穷人,因为他曾经也是一个穷人。
可他知道,人在贫穷面前,在穷得没有路面前,往往都会突破自己的心里底限,做出一些永远不可能做的事。
就像日本家芥川龙之价写的短篇《罗生门》中的武士一样,一世的荣耀信仰,有时还敌不过别人一句话。
他知道刘建国是个好人,可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底限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他在这绝望之际,对他这个施出援手、未见过面的老友会做出什么。
会感激他的帮忙,还是会像之前两个年青人一样,趁机抢走他手里的宝贝或是钱财。
他想了一会,终究还是摸着了怀里那块湿润的玉,但同时另一只手也捡起了旁边一个用来塞墙缝的尖角石头。
朋友也好,敌人也罢,都已经是前世之人,或许他们有的人永远只能活在记忆里,或许他们有的人,此生永远不会再见。
他的脸上仍然保持着应有的笑容,用一种温和而不是嘲笑的口气说道:“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你也不用太灰心。
哦,对了,我这里有一块玉,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可以给你拿鉴定费的。”
刘建国愣了一下,明显没想到,这么一个萍水相逢的一个人,会这么相信他。
毕竟,就在刚才,两个年青人才想抢他的东西,现在他再抢,好像也没有违反这行的规矩。
他咂了咂因绝望而有些干裂的嘴,“吴兄,你,你相信我?”
在一秒种之前,说实话,吴应成是不相信他的,可听了这句话,看了他那似曾相识的眼神。
他知道,这个前世的老友,还是他的朋友,一个可以值得信赖一生的朋友。
他握在手中的石头,慢慢的松开,但没有放下,他的脸上依然是笑容,但纯粹了许多,“你是我的校友,我当然相信你了。”
“好!好!好!”
刘建国苍白的脸,迎着天上刺眼的阳光,露出了更为灿烂的笑容。
“那你拿出来,我给你看看。”
吴应成把玉拿了出来,在那一瞬间,他手中的石头不由紧握了一下。
是呀,他已经是个老人了,永远不可能再像一个年轻人一样,那么容易去相信一个人,特别在这种时候。
刘建国心里、眼里、手里都只有激动,根本没有注意吴应成在做什么,不止为了吴应成这个天降的大恩人,也为了手里这块晶莹剔透的玉。
对于古董的认知,他自问比不上资深的罗专家,但对于玉的辨识,他有自己的把握和方法。
一看、二摸、三照、四听,看便是看其颜色,摸便是摸其温润程度,照便是照其透明度,听便是听其清脆音。
按照这四种方法,基本上可以确定玉之好坏、优劣,但玉品繁多,相似何止千万,要想进一步分辨,他还有他父亲传他的独门绝技,那便是尝。
他先把那玉拿起先看了看,接着对着太阳照了照,再拿在耳边,捡起一块石头,轻轻敲了敲,最后用衣服用力擦了擦,便像是狗一样,伸出舌头,在上面轻轻舔了一舔。
但在他眼里,这并不是什么低俗恶心的动作,因为父亲说过,玉如君子,不沾垢物。
“嗯,其味腻而雄,应该是新姜和田玉。”
前四种方法,吴应成见过,而最后一种方法,他只听刘建国说过,至于见,这还是第一次。
“这玉真还有味?”
“真?”
刘建国一听这话,眼中闪过一道疑惑。
“吴兄,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听别人说过这玉有味的事?”
吴应成呵呵一笑。
不就是那个前一世的你说过吗?
当然,这种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要不然他就应该被抓到米国科学院,当成外星人研究了。
“哦,我是在一本书上看过的,说这石之有味,或涩或甜,或苦或甘,不可一一细说,而玉为石中之王,也有其独特味道。
如翡翠者,其味淡而甘,蓝田者,其味微苦略带辛,和田者,其味腻而雄,言语虽难形容,但各石各味,皆在大能者心中。
原本,我也以为是书上胡说八道,今日一见,才知真有其事,想必兄弟你就是这书上说的大能者吧。”
刘建国听了苦涩一笑,“大能又如何,小能又怎样?
想我龙国文化,源渊流传数千年,善辨玉能断器者何止千人,又有几个能凭这方面的本事,安家立命,过活一生的?”
吴应成知道他还没有从失落的心情中走去,急忙劝慰道:“世间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可却有这么多人能安安稳稳活下来。
这说明这十之八九的事,并不足以毁掉一个人的生活,而这十之一二的事,却可以成就一个人。
兄弟你虽是出师不利,但你有甩掉铁饭碗的勇气,就不应该失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刘建国听了这话,又把那玉拿起,放到嘴边尝了尝,好像那就是他的生活一般。
“吴兄你说的对,石之成玉,必历千万年火烧水浸,坚者方为玉,价值连城,软者只能为泥,不名一文。
今日我的罐子虽然破了,却有幸遇见你这样一个朋友,或许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他说着,把手里的玉递了回来。
“吴兄,从这雕刻的风格判断,你这块玉应该是唐朝某位达官贵人的,你要好好保存,如果能找到好的买家,你这一生就不用愁了。”
吴应成拿了过来,这玉当时他收时,倒也没有怎么注意,现在经刘建国一说,顿时感觉高大上起来。
细细一看,玉质光润、晶莹剔透,上面的雕着一瑶台,空中挂一明月,整个画面初看简单粗糙,可细看之下,却是简而不单,粗而不糙,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朦胧高贵、唯美写意之感。
“我会的。”
吴应成也没有多想,就算想,连刘建国都想不明白的事,他还能想出个什么明堂,急忙从怀里摸出十块钱来。
“兄弟,这是鉴赏费,如果兄弟你有时间的话,我还有几件藏品,你能不能帮我也看看?”
刘建国看了看吴应成手中的钱,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但不是贪婪,因为同时他也摸了一下肚子。
家里唯一一点米,今儿早上已经给老娘做了干饭,他知道他不应该这样做的,可生为人子,如果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他又有何脸面为人呢?
原本,还有他一口吃的,可他老娘半疯半傻的,把家里狗子当作了他,将那口饭给那畜生吃了,这会中午都已经过了好久了,他还没有吃午饭呢。
吴应成知道他还保留龙国古人的几分清高,见着他这个动作,急忙把钱塞进他手里道:“我和一个朋友从镇上赶来,还没有吃饭呢,要不咱们找个馆子慢慢看。”
刘建国捏了捏那钱,道:“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那你先在这等一会,我老娘还在家,我去安排一下就来。”
“好。”
吴应成没有多说。
这种情况下,刘建国不邀请他去他家看,已经说明了他没有坏心思,要不然的话,来个关门放狗,再也巴适不过了。
当然,吴应成也没有那么傻,现在他也不会轻易去他家,甚至还防着他万一起了歹念,带几个人来劫财劫人,一直不敢吊以轻心。
可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刘建国就如那玉一般,即便是在如泥沼中的生活中,还保持着最后的坚持与荣耀,去了一会,便又回来了,手里什么也没拿,也没有带人。
但二人还要防着那两个混混,也不敢按原路回去,在巷子里绕了几下,到了巷子口处,回头看了看,两个混混已经不在了。
想着万一出个什么事,顺道去了粮食局,找到老蔡,相互介绍之后,三人来到了一家饭馆,找了一个像样的雅间,开始边吃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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