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风度

    “哇,集中学习半年吗?”

    “这种事情,在行业中非常少见了吧。现在的演员,能去体验几天生活,再参加剧本围读,算是敬业了。”

    “谁说不是啊。”

    几个副导演,还有场记、剧务,纷纷感叹起来。

    多年前,行业先辈们拍电影,那种重视程度,绝对不是现代的人可以想象的。当时的电影作品,真的是艺术。不像现在,只是单纯的娱乐工具,没多少观众愿意谈艺术。

    时代在进步,观众在退化吗?

    不,不能这样说。

    只能说,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潮流。

    姥姥拿着针线绣珠花,妈妈在工厂操作缝纫机做衣服,还有你坐在电脑面前敲敲打打,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现代生活,节奏变得快了。

    电影的内容,形式更丰富,更多样化了,本质没变。

    艺术电影,一直存在。只不过现代的观众,更喜欢看节奏更快,更具视觉冲击力的商业片而已。

    说不定以后,大家厌倦了千篇一律的商业电影,又重新把目光投向了艺术片……

    毕竟时代在进步,难道艺术片不会进化?

    事实上,一些文艺电影,有着自己的鲜明特质,又融合了商业片的节奏,一点儿也不沉闷。

    不仅是票房爆了,还有专业的评价,同样不低。

    毫无疑问,张煌大导演的传记电影,就是要走这个模式。

    提前大半年预热,选址造景,物色选角,轰轰烈烈,吸引大家的强烈关注,许多人表示期待。

    每隔一段时间,就闹出一番动静来。

    现在更准备召集演员,让他们集中培训半年。这消息传开,网络上肯定又热闹了。

    说起来,网上的言论,有时候挺双标的。

    一方面,瞧不起当红的明星,觉得他们业务能力不行,赚这么多钱不合理。一方面,又十分推崇行业中的老前辈,觉得他们兢兢业业,专注于演技,甘于清贫,守得住寂寞,不愧是影视圈的中流砥柱。

    问题在于,这些“中流砥柱”主演的作品,有内涵有思想,充满了艺术性的影视作品上线了,收视率、票房,真不怎么样。

    相反,被骂的当红明星,他们的影视作品,经常在一片骂声中,收视、票房,节节高。

    一骂一捧,成绩却截然相反。

    有人困惑,百思不解去调查,轻易得到了答案。

    是的,骂的或许真的从来不去看当红明星参演的作品,问题是也没见他们去看老前辈们的作品啊。

    说白了,他们骂,单纯是眼红、嫉妒,为了泄愤罢了。至于捧,把一方捧高了,才能够理直气壮贬低另外一方啊。

    至于以实际行动支持……

    咳咳!

    我都夸赞你了,你好意思让我买单?

    滚蛋!

    这才是行业现实。

    所以周牧不觉得,集中学习培训半年,真的有必要吗?

    如果本身的业务能力不行,又没有天赋灵性,真的可以通过半年时间学习,让对方开窍,从而拥有影帝影后的演技?

    如果学的不是演技,而是古人的礼节、说话习惯,那么也不需要半年之久,一两个月足够了。

    可惜,他不是导演,没有决定权。早在几天前,他也收到了张煌的通知,让他尽快前往剧组报到。

    现在电影杀青了,恰好可以走人。

    “半年啊。”

    余念似笑非笑,“周牧,我可是听说,张导对于电影要求非常高,习惯封闭式拍摄。也就是说,当你进入了剧组,在拍完你的戏份之前,绝对是不能离开的……请假都不行。”

    “这么苛……咳,严格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

    余念的剧组,一样要守规矩,不能随便请假。

    但是只要拍完了戏,他就撒手不管了。哪怕你去浪了一晚上回来,只要不出事,不耽搁第二天的工作,他懒得过问。

    张煌的剧组,却是封闭式管理。

    说得好听,就是全日制学校。难听一点,就是监牢啊。

    一时之间,大家看向周牧的眼里,多了几分同情。

    “没关系,半年很快的,咬咬牙就过去了。”

    “今天的吃苦,是为了明天的辉煌。牧哥你是主角,只要电影上映了,人气、咖位,肯定更上新台阶。”

    “国际巨星,指日可待……”

    一群人宽慰。

    余念撇嘴,泼起了冷水,慢声提醒道:“你们不要忽略了,半年是指培训的时间,另外电影可能还要拍半年呢。”

    “啊!”

    其他人惊了,纷纷咋舌。

    一年时间,怎么熬?

    “现在知道,大导演的电影,不好混了吧。”

    余念轻笑道:“是,没错,参加大导演的电影,曝光率足,又有逼格,更容易拿奖。问题是,要做好吃苦头的心理准备。”

    一群人面面相觑。

    冷不防,有人低声道:“也值得啊……受苦一年,或许就是一辈子的风光。”

    “也是!”

    几个人琢磨了下,忍不住重重点头。

    大导演的作品,有一定的几率,成为大家眼中的经典。

    经典的作品,肯定有经典的人物形象。只要塑造的角色、人物,足够的出彩,说不定就可以载入影史。

    这不仅是荣耀,更是最大的财富。

    立足行业,风光几十年,不是问题。

    几个人的言论,也让周牧的脸色,变幻不定。一部电影的制作,居然是以年为周期单位,这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早知道……

    周牧仔细想一想,觉得他还是会答应。毕竟辛苦一年时间,成就一部经典电影,好像挺划算的。

    就是封闭式管理,似乎不够人性化啊。

    周牧皱眉,又慢慢舒展。张煌承诺,他是副导演。就算没决策权,也应该有建议权吧。

    这事应该有得商量。

    杀青宴结束,剧组随之散了,大家各回各家。余念休息两天,就投入剪辑、配乐、特效工作中。

    许青柠等人,则是带着叶子衿,回到了桂城。

    至于周牧,直接前往湖城。

    在湖城的附近,有个大型影视城,最终与张煌达成协议,帮他专门修建电影需要的实景。

    专门的古城池,里头一比一复古街道,还有住宅、石桥、流水。总而言之,这是不小的工程。

    但是人家,两个月以前,就已经动工。

    周牧抵达影视城的时候,恰好在旁边路过,听司机师傅介绍,才知道那个地方,就是实景拍摄地。

    透过车窗打量,依稀可以看到一些轮廓。听司机师傅说,估计再有两个月,就可以彻底完工,进度十分惊人。

    这是钞能力的厉害。

    况且,这只是实景之一。

    在另外的地方,同样还有一些布景,在赶工建造中。

    张煌的野心很大。

    关于这一点,周牧心中有数。

    毕竟电影的投资,超过十个亿,这还是预算。

    如果不够,还能追加……

    周牧与余念在私下,也计算了一下,觉得这部电影杀青了,再加上后期制作、宣发费之类。

    全部的投资、花费综合起来,至少要十五亿。这样的体量,相当于票房盈利点,要在五十亿以上啊。

    余念在表示羡慕嫉妒恨的同时,也抽起了凉气,心脏颤抖了半晌,老实承认他扛不起这个压力,不敢拍。

    哪怕是张煌,这也是他从业几十年,投资最高的电影。

    如果失败了……

    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大导演光环破灭,再也得不到投资人的信任,被市场抛弃。

    导演这份工作,并不是越老越妖,经验越丰富越好。

    很多导演,都是二十到五十岁这个阶段,爆发出惊人的创作力,不管是身体精力,还是脑子思维能力,都在人生的巅峰。

    但是过了五六十岁,就在走下坡路了。

    张煌正好卡在这个点上。这项目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危险。大半生的声誉,就押在这电影上了。

    成则大导演光环依旧,世人景仰瞩目。

    败则黯然神伤,晚年凄凉,毁誉参半。

    周牧还是很佩服他的。

    毕竟是孤注一掷,没有大魄力,不敢为之。

    咔嚓!

    车子停下。

    周牧打量,有些惊讶。

    只见眼前是一栋小楼,三四层左右,灰蒙蒙的外观,有点儿朴素,或者说陈旧。

    如果不是张煌提供的地址,还有导航的指示,都说明目的地就是这个地方,他恐怕要怀疑是不是司机带错路。

    不管了,进去再说。

    楼下,有守卫。

    他才走过去,守卫直接道:“请登记!”

    周牧照做了,对方才示意,“张导在三楼办公室。”

    “……谢谢!”

    周牧摘了墨镜,发现守卫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嗯,确定了,对方不追星。

    好事啊。

    在小关等人的簇拥下,周牧开始……爬楼梯。

    没电梯,幸好只是三楼。在二楼拐角,一行人走了下来,恰好与周牧等人,不期而遇。

    周牧抬头一看,脚步停了下来。

    真是冤家路窄。

    这也是莫怀宣的想法……

    两方的团队,自然知道对方的底细。一上,一下,站在楼梯中,气氛有几分微妙。

    退,肯定是不能退的。

    至于让……

    谁让谁?

    凭什么是我们让,不是对方让?

    事关脸面。

    形势,严峻。

    不能退让!

    这是双方团队的想法。

    僵持了几秒钟,一群人心思百转。冷不防,一个苍劲的声音响起,“小莫,干嘛挡路,下去啊。”

    莫怀宣心中一动,立即轻轻挥手,然后侧身。他身边的人,也纷纷挤到了两边,露出了一条道路。

    一个头发花白,衣着简单,相貌普通、没特色的老人,就站在了楼梯口边上,居高临下打量。

    他腰杆很直,颇有几分气势。

    莫怀宣微笑引手,风度翩翩,“施老,您先请。”

    老人淡淡看了莫怀宣一眼,或许是看穿了他的用心,但是却直接迈步走下去。

    尊老爱幼,这是传统。

    周牧等人自然纷纷避让,然后只能看着莫怀宣等人,就跟在老人的身后,一步一步在他们身边走过。

    当莫怀宣走过周牧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瞥了周牧一眼,才继续走下去。

    但是他平淡的声音,却在走道中扩散开来,“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低头让路了。”

    一语双关。

    挑衅,这是挑衅。

    莫怀宣的团队愣了下,跟着就笑了,嘻嘻哈哈,嘲弄。

    小关等人怒目而视,想回敬对方。但是周牧没开口,他们又不好越俎代庖。

    当下,一双双眼睛,有意无意飘向了周牧,看他是忍耐下来,还是开口回应。

    忍耐,就是软弱可欺。

    但是回应不当,又很容易被扣上不尊重前辈的帽子,落人口实。毕竟人家说话讲究,没有实质意义的侮辱。

    怎么办?

    几息时间过去,周牧抬步走了两级台阶,才侧身开口道:“没事,上去的给下去的让路,这是风度。”

    嗯……

    小关等人品味了下,顿时嘿嘿笑了。与之相反,莫怀宣的团队,再也笑不出来,脸色黑了几分。

    他们又不蠢,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潜台词。

    周牧年轻,如旭日初升,在往上走。而莫怀宣,年纪比周牧大了一圈,相当于在往下走,很快就落幕。

    杀人诛心啊。

    莫怀宣听见了,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下楼梯的脚步,却比刚才重了几分。心绪翻腾,自然控制不住力道轻重。

    最先下去的老人,也听见了这句话。他耳朵动了动,步伐却没有停下,转眼消失在拐角。

    双方交错而过,分道扬镳。

    周牧来到了三楼,在走廊的尽头,就是门口敞开的办公室,他已经看到张煌了。

    “张导……”

    他远远打招呼,轻步走了过去。走到了门口,他愣了一下,只见办公室中,还坐了不少人。

    四五个人,都是青春靓丽,姿色殊异的美女。

    其中一个少女,精致的五官,赏心悦目。长长的白发,泛着淡淡的光华,仿佛画中走出来的精灵。

    花奈!

    她要参演?

    影视巨头捧人,就是这么豪横吗?

    周牧念头百转,视线一闪而过,就落在了张煌身上。他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冒昧打扰大家了。”

    “没关系,你来了正好。”

    张煌站了起来,笑眯眯招手,“恰好帮我参谋一下,她们几个人,哪个比较合适当女主角。”

    刷刷刷……

    几双漂亮的眼睛看来。

    一瞬间,周牧头皮发麻,想到了莫怀宣下楼的身影。那个家伙,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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